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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记者、报告文学家黄钢把儿子黄亚生送去了世界上最好的大学——哈佛大学。在这
位坚定的共产党人看来,只有让叛逆的儿子见识到资本主义的腐朽和堕落,他才能重新相
信共产主义。
黄钢是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的剧本作者。电影里的主人公身处繁华的上海,却始终坚
持自己的信仰,并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也许,黄钢对儿子的期待就是这样。
这个家族有红色的基因,黄钢的父亲黄负生是中国共产党最早一批的党员。当毛泽东在
长沙创办《湘江评论》时,黄负生在武汉办《武汉星期评论》。毛泽东去武汉时,就住在黄负 生
的家里。
1938 年,组织找到从南京辗转到重庆的黄钢,告诉他:作为党的先驱黄负生的儿子,
你必须要走正路。
于是,黄钢从“陪都”重庆去了“圣地”延安,当时经张道藩(徐悲鸿的情敌、国民党
中宣部部长)的介绍,他已经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在国民党的中央电影摄影场工作,担任
新闻组副组长。
70 年后,这个红色家庭第三代的黄亚生教授出版了新作《有中国特色的资本主义》
(《Capitalism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经济学人》2008 年度书籍)。他的哥哥黄晶生
先后担任过软银和贝恩资本中国总经理(在父亲的眼中,这也许是买办的角色)。
黄亚生教授并不讳言 80 年代时和父亲的争执,他认为父亲没有了解那个年代的真实情
况,是位典型的理想主义者, 而不是一位实证主义者。
1988 年,《新闻周刊》同时采访了这两父子:一个是坚定的共产主义者,一个是哈佛的
博士。“代沟”是美国人给这父子区别的定义,他们看到了中国新一代知识分子的变化。
有一点黑色幽默的是,父子对中国 90 年代的经济政策都有批评:“左派”的父亲甚至
在苏联解体当天心脏病发作,儿子则认为只开放不改革的路径是不正确的。
2001 年,还在哈佛商学院的黄亚生做案例分析(他是这个学院第一个大陆出身的教
授),研究一个印度制药企业时,发现中印两国经济增长背后的体制值得回味。
两年后,他和哈佛商学院同事、印度裔教授 Tarun Khanna 在《外交政策》上发表了《印度
能赶超中国吗?》,把自己引入国内的视野。
从此,龙象之争成为国际热点,中国模式和印度模式到底哪个更有优势,人们评价不
一。但在黄亚生看来,所谓印度模式对于中国并不陌生,全面的体制性改革正是今天印度所
走的路,而 80 年代时中国的改革之路也正是如此。对外资的过分追求成了 90 年代以后中国
经济发展的特征,而这将成为制约中国今后发展的障碍。
反复对比中印企业,他发现印度的本土企业家可能给这个国家带来长久的优势,而中
国却被低效的银行和资金市场所掣肘。所以,他批评对 FDI(外国直接投资)过分依赖,但
他从不反对吸引外资,只是希望内外资能够享受同样的待遇,尤其是民营企业。
在“中国模式”的呼声中,黄亚生坦言:“中国今后 20 年能否建立一个成功的经济体
制,不在于外国企业是否愿意到中国投资,而是中国的本土企业能不能自己站起来”
浙江和上海,浙江和江苏,这样的对比在他的文章中反复出现,他在《外交政策》 、
《 经
济学人》、
《商业周刊》 、
《华尔街日报》
、
《纽约时报 》,McKinsey Quarterly 上频频发言。在黄亚生
看来,外资在中国能够如此重要,一方面是国有企业表现欠佳,另一方面是民营企业面临
制度性的发展障碍,市场空间必然由外资填补。这种“吸引”外资的方式能拉动 GDP,但不
能有效造财。
这样的结论并不只是源自对数据的分析,黄亚生喜欢“在路上”的感觉,但现实往往
会给他带来极强的挫折感:在中国考察时,和地方政府的交流让他感觉这个体制的方向性
错误。在中印反复行走, 他很焦虑,因为他的方法需要政治体制的配套改革。
他对体制问题有一种无奈感 ,所以他现在将自己的精力和时间转向帮助民营企业。他利
用 MIT 斯隆商学院的资源,募款搞了“中国实验室”和“印度实验室”,一方面把学生带
到市场的一线去观察去比较,另一方面让他的具有丰富跨国工作经验的 MBA 学生去给中
小企业做免费管理咨询。
当“保八”成为 2008 年一个响亮而带有一丝悲壮味道的口号时,他对中国政府的大规
模基础建设和 GDP 崇拜进行了批评:
为如此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辩护的一个理由是,它可以吸引外国直接投资(FDI)。多
年来,西方经济学家和商业评论家批评印度没有在这方面跟随中国。但这些批评都是因果倒
置的。如同基础设施一样,FDI 也是跟随 GDP 增长,而非带动 GDP 增长。
中国进行了许多必要的基础设施建设,如发电站及交通运输网等,但自 1990 年代中期
开始,由于不受公共舆论、媒体监督及土地私有权的约束,中国浪费了大量的资源用于建设
毫无经济利益的摩天大楼。其中很多是政府建筑,并且造价相当昂贵,有的要花费 1 亿美元。
这些工程的财务成本远不及其机会成本,它们本应该投资于教育及医疗。这个国家 10 年间
仅在上海就增加了近 3000 座摩天大楼,同时增加了 3000 万文盲 (根据中国官方统计数据),
这确实不可思议。
他是 MIT 斯隆商学院的终身教授,但不论本科还是博士都是在哈佛学的公共管理和政
治经济学,所以反复对比中印之后他的结论是:“由政治改革带来的经济红利并不能一夜
得见,这种在时间上的滞后总会使事实变得模糊。但是通过不同方向的考察,我们看到政治
自由化给中国和印度经济带来的是激励而非阻碍。”
哈 佛 的 校 训 Veritas( 拉 丁 文 “ 真 理 ” ) 是 他 追 求 的 最 高 境 界 , 他 和 父 亲 辩 论 , 和
GDP、FDI 崇拜者辩论,都是来源于此。
在北京时,他和査建英聊到 80 年代的理想:那个火红的岁月里,政府官员的强制退休
制、加强人民代表大会的作用、法制改革、媒体开始变得自由、乡村自治实验以及放宽对社会
团体的管制等,都是在 80 年代制定的。
在达沃斯经济论坛上,印度人做了“India everywhere(印度无处不在)”的国家宣传,这
里面就有他的功劳。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进谏者。在他的眼中,中国需要一个可参照的对手。他的方式并不
悦耳,但他仍然热爱这个古老的国度。
从这个角度说,黄亚生依旧延续了家族的传统。
大楼与 文盲
人物周刊:我看到你最近写文章说,我们 80 年代走的路是一种更好的经济发展模式,
或者说,印度走的就是我们 80 年代走的那条路?
黄亚生:我觉得印度 90 年代走的跟我们 80 年代走的那条路很相似。他们 90 年代的发
展甚至到现在也没有 FDI,所以中国学者到印度去看,回来就说这个国家没有希望,没有
FDI,没有高速公路,没有这个,没有那个。
我就问他们,那为什么人家现在国民生产总值能上升 8%?9%啊?
人物周刊:现在中国政府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要走国内市场的路线,但方法是 4 万
亿,还是搞基础建设,为将来发展打基础, 你怎么看?
黄亚生:就这么说吧,我生了一个小孩,天天饿他,我为什么饿他呢?我把奶和粮食
省下来,说是为了他的下一代,任何有常识的人听到这个都会觉得这是一个疯狂的想法。
那你现在建设这么多东西,是有人付出成本的,这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钱,也不是世
界银行给你的。就算建公路建港口是有道理的,我们又怎么解释央视建大裤衩,烧了一个再
建一个。我们又怎么解释北京和上海要建这么多的高楼大厦?
人物周刊:你的文章说城市新修了 3000 座摩天大楼,结果中国多了 3000 万文盲,这
有联系么?
黄亚生:对于一个发展中国家来说 , 由政府出面组织建摩天大楼 , 肯定有人负担这个成
本, 而这个人肯定是穷人。我们很清楚在 90 年代中国的教育和卫生的公共支出是很少的。
你想“大裤衩”的资金是从哪儿来的。它就是靠垄断地位得来的广告,收费那么高。如
果我是一个企业,到中央电视台去做广告,我要付很多钱,那么工资就要降低。所以饿了你
这一代,去保你的下一代,这是很没道理的。为什么呢?因为你把现在中国的工人、农民的
收入降得很低,那么经济就不发展了,因为他们没有形成购买力。
过去我们可以靠美国的购买力,但是现在美国也靠不上了。
像高楼大厦这些,都是应该成为经济发展的结果,而不是经济发展的原因的。
人物周刊:那你怎么看这次 4 万亿投资?
黄亚生:我从局外者的角度来看的,这次的 4 万亿从口号上来说,是要建立公共医疗
卫生体系和教育啊之类的,这是种进步。
我最担心的是,在中国现在的情况下,做的大多数事情还是在增加供给,没有增加需
求的可能性。如果这次 4 万亿不是真正去解决中国收入低、收入增长慢这个问题,还是仅仅
停留在建铁路啊,建钢厂啊什么的,那没什么意义。我们可以想象,肯定是用来修路啊,建
机场啊什么的。中国这 20 年的发展形成了一个相当自我完备的投资体系。而用在消费上的,
比如退休金、贫困补贴这样的发放是非常有限的。
人物:这次两会赶上经济危机,很多人都说 4 万亿要学习美国罗斯福总统的“新政”,
要以工代赈,因为失业在中国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答:罗斯福当时确实是靠政府来解决就业的,甚至政府雇艺术家画画啊,种树啊什么
的,但他不是修路。
还有一点是,所谓的新政是指政策的改革,甚至是政治的改革。比如社会保障体系,形
成了一个完善的体系。
为什么说罗斯福救了资本主义,因为他从根本上把一个不稳定的体系变成了一个改良
性质的比较稳定的资本主义。要谈“新政”,一定要从两个角度来看,一个方面是刺激经济
的发展,另一个方面是体制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