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少年文学名著百部　

唐宋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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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导读………………………………………………………4
　　1 古镜记 …………………………………………………6
　　2 白猿传…………………………………………………10
　　3 倩女离魂………………………………………………14
　　4 枕中记…………………………………………………16
　　5 任氏传…………………………………………………20
　　6 李娃传…………………………………………………24
　　7 柳氏传…………………………………………………29
　　8 无双传…………………………………………………33
　　9 张老……………………………………………………37
　　10 红线 …………………………………………………41
　　11 聂隐娘 ………………………………………………44
　　12 田螺姑娘 ……………………………………………48
　　13 薛伟 …………………………………………………51
　　14 裴航遇仙女 …………………………………………55
　　15 昆仑奴 ………………………………………………59
　　16 孙恪 …………………………………………………63
　　17 飞烟传 ………………………………………………69
　　18 崔书生与仙女 ………………………………………74
　　19 义士吴保安 …………………………………………79
　　20 杜子春 ………………………………………………84
　　21 郭元振 ………………………………………………89
　　22 阴隐客 ………………………………………………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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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古元之醉酒 …………………………………………98
　　24 陶尹二君得道记……………………………………102
　　25 王积薪学棋…………………………………………106
　　26 守宫…………………………………………………109
　　27 闾丘子………………………………………………112
　　28 郑德璘小传…………………………………………116
　　29 崔玄微夜遇花仙……………………………………121
　　30 京都儒士……………………………………………124
　　31 孝子求心……………………………………………127
　　32 杜氏父子……………………………………………131
　　33 柳毅的故事…………………………………………133
　　34 崔炜…………………………………………………138
　　35 谢小娥传……………………………………………143
　　36 霍小玉传……………………………………………147
　　37 吴全素下阴曹………………………………………152
　　38 上清传………………………………………………156
　　39 板桥三娘子…………………………………………160
　　40 痴儿巧遇三仙女……………………………………164
　　41 王知古遇狐精………………………………………169
　　42 义侠…………………………………………………174
　　43 童区寄传……………………………………………177
　　44 兰陵老人……………………………………………180
　　45 美梦一场……………………………………………183
　　46 李靖的故事…………………………………………187
　　47 南柯一梦……………………………………………191
　　48 齐推女………………………………………………196
　　49 贾昌传………………………………………………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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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定婚店………………………………………………206
　　51 李暮…………………………………………………210
　　52 李使君………………………………………………213
　　53 虬髯客传……………………………………………216
　　54 我来也………………………………………………221
　　55 谭意歌传……………………………………………225
　　56 侠妇人………………………………………………230
　　57 裴玉娥………………………………………………234
　　58 李师师外传…………………………………………239
　　59 流红记………………………………………………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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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唐宋传奇”是指我国唐朝与宋朝两代流传于民间的一种
短篇“小说”。尽管它还不能称之为完全意义上的“小说”，但
是这些短篇故事不仅情节委婉曲折，结构完整，而且文笔典雅
优美，题材更是多种多样，生动之极，常常是略略数语便把故
事的人物勾画得栩栩如生，其形象十分鲜明突出。
　　后世的人们称之为“传奇”， 一则是因为这些故事大多情
节离奇，想象怪异，不同于平常生活，有的还罩上了一层神话
色彩，使得这些故事情节更加曲折优美，寄托了当时人民大众
的美好愿望和理想。其二则是唐代中晚期间，有个书生写了一
本小说集，取名为《传奇》， 其中收录了不少这种故事，因此
后世便一直沿用这个名字而称之。
　　这些传奇故事包容极广，就其人物方面而言，不论帝王将
相，贩夫走卒，还是娼妓优伶，豪侠飞贼，书生门客，均有涉
及，所塑造的人物个性鲜明，有细腻传神的细节描写，有体察
入微的心理刻划，一个个人物仿佛呼之欲出，让人喜不自禁。
　　从这些传奇故事的内容来看，更是丰富多彩，令人目不暇
接。有爱情，有豪侠，有讽刺，也有梦幻和怪异不经的事物。
其中爱情这个千年不化的主题最多，作者们描写了一对对青年
男女，尤其是女性为争取婚姻自由，为追求幸福爱情，而不惜
付出任何代价来反抗封建礼教的压迫，其中有许多故事掺杂了
一些神仙鬼怪之事，体现了当时的人们希望超脱封建礼教的美
好愿望。在这些爱情故事中，有的女性成了封建礼教的牺牲品，
作者详细描述了她们所遭受的压迫，对她们寄予了深切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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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哀思，并对当时“门当户对” 、“父母之命，媒约之言”的
封建婚姻制度进行了无情的鞭挞和批判。但是，作者们也让人
们看到了希望，他们还叙述了许多青年男女勇于斗争，坚持不
懈，最终结合在一起，共同走过美好人生的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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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 古镜记　
　　
　　隋朝时候的汾阳(现在山西省平通、介休一带) 出了个天下
闻名的奇士，姓侯。有名的历史学家王度跟他交往很密，并称
他为老师。隋炀帝大业七年五月，王度辞官回到家乡河东，恰
好赶上侯先生逝世。临死前，侯先生把一面古镜交给王度，并
说：“ 你拿着这面镜子，就能驱妖避邪。”
　　这面古镜宽大约有八寸。镜鼻是一只蹲着的麒麟。镜鼻四
周划分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并有龟、凤、龙、虎四种动物的
图像。四方外面有八卦图。八卦图外还有十二个时辰和十二生
肖。再外边还有二十四个古文字，绕在镜子的四周。用古镜对
着太阳一照，背面的图形文字完全可以看见，还十分清楚。举
起宝镜轻轻一碰，那悦耳的声音就会慢慢传向四方，持续一天
时间后才能消逝。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这年六月，王度回到长安。经过长乐坡的时候，住在程雄
开设的一家客店里。程雄家里有个丫头，是不久前别人寄养在
他家的。那女子长得十分好看，名叫鹦鹉。王度住下后，想整
整衣冠，就拿出古镜来照了一下。鹦鹉一看到古镜，就立即跪
下向王度磕头，额头都流出了血，还不停地说道 ：“我再也不
敢住在这里了。”
　　王度把程雄叫来，问这女孩的来历。程雄说 ：“两个月以
前，有位客人领了这个女人从东边来。当时，这女孩病得厉害，
客人便把她放在这儿。而那位客人到现在还没来，我也不知道
这人的来历。”
　　王度怀疑这女子是个妖精，便拿着古镜走到跟前照她。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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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哀求饶命，说她愿意显出原形。王度将镜子收起并对那女子
说道 ：“如果你讲清来历，现出原形，我可以饶你不死。” 女
子再次磕头并讲述了其中的缘由。原来，这女人本是华山府君
庙前老松树下的一只千年老狐狸，经常变成人样，出来迷惑别
人。华山府君要逮住她治罪，所以她逃到黄河、渭水一带，做
了陈思恭的养女。陈家对她很好，后将她嫁给当地一个名叫柴
华的人。她跟柴华和不来便逃了出来。经过韩城县时，不幸被
路人李无傲捉住。李无傲不务正业，性情粗暴，带她四处流浪
了好几年，前不久又把她丢在程雄的店子里。
　　听完鹦鹉的叙述，王度便说：“即然这样，我就放了你吧。”
鹦鹉说 ：“谢谢你的一番好意，我怎敢忘记你的大恩大德，但
是我被这神镜一照就会显出原形来，这是不管怎样也逃不掉的。”
沉默片刻，她又哀求说 ：“我已变作人形多年，现在让我显出
原形，心中未免感到难过。请求你把宝镜收在匣子里，叫我痛
痛快快喝醉了酒再死吧。”
　　王度答应了她的要求，收好宝镜，又给她准备了一顿酒菜，
还请来一些乡邻陪她喝酒。时间不长，她喝得大醉，就起身边
舞边唱。接着她向在座的人们拜了几拜，立即变成一只老狐狸
死去了。
　　大业八年四月初一日，王度正在睡午觉，有人跑来告诉说
有日蚀，于是他立即醒来。在整理袍服时，他拿出古镜照了照，
发现镜子上也是模模糊糊的，不见了平日的光亮。一会儿，镜
子上又出现光彩，再看太阳也慢慢亮了起来。当太阳完全恢复
原状后，宝镜也变得光芒四射了，跟往常一样了。从这儿以后，
王度发现，每到日蚀或月蚀，那宝镜都会跟着昏暗起来，真是
神奇得叫人难以理解。
　　同年八月十五日，一个叫薛侠的人带一柄铜剑来找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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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剑长四尺，剑柄上刻有龙凤图案，左面的花纹像火焰，右面
的花纹似波浪，剑光四射，分明不是寻常东西。薛侠说 ：“这
口剑，每月十五日，如果天朗气清，把它放在暗室里，还会自
然发出光芒来，可照到几丈以外。我已经试过很多次了。听说
你喜欢奇怪的东西，今天特意把剑带来，到晚上给你观看一下。”
王度听后十分高兴。
　　就在这天晚上，天气很好。王度与薛侠同住一间房子，门
窗关得很严，不留一点缝隙。王度拿出宝镜放在旁边，很快镜
子放出光来，照得屋内如同白天。而那宝剑横在旁边，却毫无
光亮。薛侠很是惊讶，请王度把宝镜放到匣子里。之后，那宝
剑才放出光来，但那光也只有一二尺。王、薛二人叹道：原来
通灵宝物也是一物降一物呀！
　　大业九年正月初一那一天，从西域来的一个和尚来到王度
家化缘。其弟王勣(‘ī)看那和尚面貌非常，便请他进屋，还准
备饭食款待他。谈话间，和尚对王勣说道 ：“你家里似乎有个
世间难得的宝物，能让我看看吗？”王勣惊问 ：“法师怎么知
道的？”和尚说 ：“贫道能识宝气。你家每天有条绿光与太阳
光相连；还有条红光，和月光相连。我敢肯定这是宝镜的气。
我见到这宝气已两年了，今日特前来拜访，想看一下宝物。”
王勣取出宝境。和尚见后大喜过望，又讲了些宝镜奇妙之处，
随后离开王家，不知哪里去了。
　　就在这年秋天，王度被任命为芮城县令。县衙中有棵几百
年的大枣树，好几丈粗。历任县官到任，都要祭它，否则就会
发生灾难。王度起初不相信，后经众县吏劝说，也就信了。王
度暗想，难道这树上有什么妖怪存在，便悄悄把宝镜挂在树上。
大约当晚二更，突然听见厅前响起雷鸣般的声音，他起身去看，
只见天色漆黑，风雨大作，树周围电光不断。天亮后，见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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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条大蛇，紫色的鳞，红色的尾巴，绿色的头，白色的角，额
头上有个大大的“王”字，全身是伤，已经死了。
　　大业十年，王度的弟弟王勣出外游览名山大川，恳求哥哥
让他带上宝镜。王度答应了。王勣一去长达三年，直到大业十
三年六月才返回，并把宝镜还给了王度。王勣讲了许多他用宝
镜驱除妖怪的故事以及他居住在深山密林，而猛兽不敢靠近的
情形。
　　大业十三年七月十五日，装有宝镜的匣子里忽然发出悲哀
的声音。起初，这声音很细小很悠远，后来声音慢慢大了起来，
如龙吟虎啸一般，直响了很长时间才停下来。
　　王度把匣子打开，古镜已经不知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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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 白猿传　
　　
　　梁武帝大同末年初冬，朝廷派平南将军蔺钦到南方平定暴
乱。发兵到桂林，战事顺利。副将军欧阳纥另率一支人马直至
长乐郡，迅速将那里的少数民族部落平定，接着一直打下去，
深入到山峦连绵的森林之中。
　　欧阳纥的爱妻长得身体苗条，皮肤洁白，异常美丽漂亮。
当地居民对欧阳纥说 ：“将军带这样漂亮的女子到这里，是相
当危险的。这地方有位神仙，特别喜好偷窃少女，特别是长得
漂亮的更难逃脱。您一定要小心看护好夫人啊。” 欧阳纥听后，
既怀疑又恐惧。晚上，他派部下将自己的住所团团围住，把妻
子隐藏在密室里，关紧门窗，还叫十几个女仆守在她身边。
　　这天晚上，一阵阵狂风刮得天昏地暗，让人心里发毛。五
更天时，风停了，周围静寂下来。守护的人们十分疲劳，不禁
都睡起觉来。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惊醒了人们，再看夫人，
已经不见了。门窗没一点动过的样子，谁也搞不懂人是怎么被
抢走的。一出住所大门，便是险峻的山峰，四周漆黑一片，根
本没办法追赶搜寻。到了天明，派人四处去找，始终没发现一
点踪影。
　　没有了夫人，欧阳纥万分难过，发誓不找到妻子决不停止。
于是，他假说染病在身，将军队留下来，自己每天到四周的深
山老林去寻找夫人。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他在一百多里外竹丛间看见了夫人的
一只绣鞋。见物思人，欧阳纥更加悲伤，同时找寻夫人的决心
更大了。他挑选了三十名强健的士兵，带上武器和粮食，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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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荒地吃饭，晚上在山岩上睡觉，苦苦地寻找着。
　　又过了十多天，他们来到离住地二百里以外的一个地方。
往南看去，一座大山草木茂盛，十分秀丽。山脚下，一条深深
的溪水环绕，他们便编扎了木船渡了过去。在悬崖上浓绿的竹
林丛中，常常看到有穿红着绿的妇女往来谈笑。他们攀着藤萝
爬到上面，只见树木成行，遍地鲜花，绿草如茵，就像到了仙
境一样。突然，他们看见不远处有座朝东的石门。石门旁，几
十名妇人衣着鲜艳华丽，在那里嬉戏打闹，进进出出。她们见
有陌生人，都停下来细细观看。欧阳纥等人走近后，有位妇人
主动问道 ：“你们为什么来到这里？”欧阳纥便讲了事情的
缘由。妇人们互相看看，叹口气说 ：“你夫人到这里一个多月
了，现在病倒在床上，你去看看她吧。”
　　欧阳纥走进石门，又过了一道木门，见有三个宽敞的大房
子，四周都铺着精美的床铺。他的妻子正躺在一张石床上，床
前摆放着许多珍贵的食品。欧阳纥赶快去看她，她转动眼珠看
了他一眼，便急忙挥手叫他离去。那些妇人说 ：“这里住着个
法力很大的神物，就是百来个壮士拿着武器，也打不过他。多
亏他还没回来，你们快逃吧。” 稍停，她们又说道 ：“假如你
能准备美酒二十斗、十只狗、几十斤麻，我们就可以帮你杀死
他。你必须在正午以后来，千万别来早了。咱们说好，十天以
后来好了。” 说完，就催欧阳纥等人快走。
　　欧阳纥回去后，很快将东西准备好，按期送到那里。那些
妇人说 ：“这家伙特别喜欢喝酒，一喝就要喝个大醉。每次喝
醉就躺在床上，叫我们用彩绢把他的手脚绑起来，试试自己的
力气。他只要一跳，彩绢会全部断裂。如果把麻裹在绢中，他
就挣不断了。” 又说 ：“他全身像铁一样硬，只有肚脐下常用
东西保护着，那里一定经不起刀刃。” 随后，叫欧阳纥等人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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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
　　午后三四点钟，一个如白练般的东西从另一座山上飘来，
直入洞中。一会儿，一个长胡须的漂亮男子，身穿白色衣服，
手持拐杖，带着那些妇女走进洞来。猛然，那男子见林中有狗，
先是惊奇地看了一会儿，接着跳起，轻而易举地把狗抓起来，
一把撕开，喝血吃肉，好不高兴。妇人们又将酒坛搬来，争着
献酒，很快，那男子喝了个烂醉，由妇人们扶入洞中。接着，
洞中便传出来阵阵嬉笑的声音。
　　过了好长时间，妇人们才招呼欧阳纥等人进去。只见一只
巨大的白猿，四脚绑在床上，见有生人进去，拚力挣扎，但不
能脱身，双目射出闪电般的光芒。人们用枪刺他，却不起丝毫
作用。欧阳纥拿剑朝他脐下刺去，才见喷泉似的冒出血来。白
猿大声叫道 ：“真是天要杀我呀，哪里是你们的本领。” 又对
欧阳纥说 ：“你的妻子已经怀孕，求你不要杀他，将来他会为
你光宗耀祖的。” 说完就气绝死去了。
　　据那些妇人说，今年初秋时， 那白猿忽然难过地说道 ：
“我被山神告发，将要被判死罪了。” 上月初，他又说 ：“我
活了一千岁了，一直没有儿子。现在有了儿子，死期却又到了。”
后来，又说 ：“这座山外人从没来过。站在高处远望，连个人
影也看不见。山下猛兽很多，若是有人上来，那一定是天在帮
助他。”
　　大白猿死的那一天，欧阳纥拿上山上的珍宝，带着那些妇
人便下山去了。
　　过了一年，欧阳纥的妻子果真生下一个儿子，样子很像白
猿。后来，欧阳纥被陈武帝杀了。多年来，欧阳纥和江总关系
很好，江总看这孩子聪明过人，就把孩子留养家中。这孩子长
大后，果然文才很好，不但文章写得好，而且擅长于书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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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影响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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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 倩女离魂　
　　
　　唐朝武则天天授三年，河北清河郡有个人叫张镒，因为长
久在湖南衡州做官，所以就在那里安了家。这人性情温和，喜
欢清静，很少结交朋友。他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长女很
早就死了，小女名叫倩娘。倩娘长得秀丽端庄，无人能比。
　　张镒有个外甥叫王宙，太原人，小时候就聪明过人，而且
生得十分英俊，品行也好。张镒非常看重王宙， 常对人说 ：
“我要把倩娘嫁给他。” 王宙和倩娘长大后，两人产生了爱慕
之心，就连睡梦中也常相互思念。对这些情况，家里人却一直
看不出来。
　　过了一些时间，有个同僚前来求婚。张镒不加思索，就答
应下来。听到这个消息，倩娘心情忧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王宙更是坐卧不安，于是推说想改换住处，要到长安去。张镒
再三劝说挽留不住，只好送他一些路费，放他到长安去。
　　王宙满怀不满，离开舅父家，登船上路了。黄昏时，停船
靠岸休息。半夜时候，王宙还未入睡，忽然听见岸上有急促的
脚步声。王宙出来一看，岸上站着的正是倩娘。她是赤着脚，
步行前来的。王宙高兴得几乎发狂，拉着倩娘的手，深情问她
是怎么来的。倩娘边哭边说 ：“你待我情深意重，就是在梦中
也感激不忘。如今父亲逼我嫁给别人，又知情深意重，便决心
不顾一切来报答你。所以，我便从家中逃出，跑来与你相会。”
倩娘的突然到来，大大出乎王宙的意料，他顿时欣喜若狂，高
兴得简直要跳了起来。他把倩娘藏在船中，连夜开船行进。他
们日夜兼程，经几个月艰难跋涉，到了四川界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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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五年过去了，倩娘生下两个儿子，他们夫妇和睦，日
子过得美满幸福。唯一遗憾的是，与家里断绝了音信，倩娘时
常想念父母。一天，倩娘流着泪对王宙说道 ：“以前，我因为
不愿舍弃你的一片深情厚谊，所以违背了父母之命，抛弃了父
母亲情，私自跑出来投奔你。到现在已经五年了，与亲生爹娘
整整隔绝了五年，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人世呢。” 王宙听她说
得有理，理解她思念父母的一片真情，急忙劝慰说 ：“何必这
样呢，既然如此， 我们回到家乡去也就是了， 快别这样伤心
了。”不久，他们带着孩子，一家人乘船回到了衡州。
　　到衡州后，王宙先到张镒家中，述说了以前的事，并向张
镒道歉，替倩娘赔理道歉。张镒听后，以为王宙在说胡话，惊
奇地说道 ：“倩娘一直在家里，已卧倒在床好几年了，你怎么
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来？”王宙说 ：“我说的句句是实，倩娘和
孩子们正在船上等着，一会儿我就带他们回家来。” 张镒大为
奇怪，忙派家人到船上察看，果真见倩娘坐在船中。倩娘见到
来人，满面高兴，忙问道 ：“父亲、母亲都还好吗？”来人见
这情景，心中非常疑惑，连忙跑回家里报告给张镒。闺房里的
那个倩娘听到声音，高兴地从床上起身，梳妆打扮，更换衣服。
但她只是笑而不答，出门来迎接船上那个倩娘。两个倩娘碰在
一起，瞬间合成一个身体，连她们的衣裳也都一一重合。张镒
想这种事情终究不太正常，因此叫家人严格保密，严禁外传。
　　四十年后，王宙夫妻先后离世了，他们的两个儿子都被举
为孝廉，中了进士，一个做了县丞，一个做了县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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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 枕中记　
　　
　　唐朝玄宗开元七年，一个姓吕的道士，修成了仙术。一天，
他出去旅行，来到邯郸地区，到一家客店里休息。一会儿，一
个过路的年轻人，名叫卢生，也到这家客店里休息。他同吕翁
恰好同坐在一张席子上，两人天南海北，谈笑风声，谈得很投
机。
　　过了一会儿，卢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破烂的衣服，叹
了口长气，说道 ：“大丈夫活在世上，碰不上好运气，以至穷
困到这种地步。” 老道士说 ：“我看你的样子，根本就没有痛
苦，也没有疾病，我们谈得也很痛快，你忽然叹息起来，这是
为什么呢？”
　　卢生说 ：“像我这样的人，每天都下田干活，活着也只是
混日子，哪里有什么痛快呢！” 老道士问道 ：“这样如果算不
上舒服痛快，那怎样才是痛快得意呢？”卢生答道 ：“一个读
书人活在人世间，应当建功立业，享有好名声，出朝当将军，
入朝位居宰相，身边有美女陪伴，吃的是山珍海味。家庭富足，
家庭兴旺，这才叫痛痛快快，没白活一世呢。” 稍稍停了一下，
他又接着说 ：“而我呢，从前也曾努力学习，也学到不少本领，
原以为可以毫不费力地弄到功名富贵了，可如今已接近壮年，
却还整日在田里忙碌， 什么也没有得到， 这怎能不叫人痛心
呢？”说完，立刻变得毫无精神，两眼眯起来，倒身便想睡觉。
　　这时，店主人正要做饭，黄梁米也刚刚下锅。老道士从行
囊里拿出一个枕头，交给卢生说 ：“你枕上这个枕头睡上一觉，
就能得到你所说荣华富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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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枕头是青磁做的，两头有洞。卢生枕上就进入了梦乡，
做起美梦来了。
　　卢生见枕头两端的洞渐渐变大而明亮起来，于是走了进去，
七弯八转便走进自己家中。几个月后，他娶了清河崔家的女子。
妻子长得很美丽动人，还陪送了许多嫁妆。卢生家很快暴富起
来。
　　第二年，他有幸考取了进士，被任命作为掌管校订书籍的
官员。接着参加由皇帝主持的考试，又被任命为渭南县县令。
因政绩很好，很快被提拔为监察御史。三年后，又任同州刺史，
接着调任陕州刺史。他在那里大兴水利建设，率领百姓开挖了
一道运河，受到人们的广泛赞颂。以后，又调到开封，任河南
道采访史。不久，被调入京城，当上了京兆尹。
　　这一年，吐蕃等地的少数民族叛乱，杀了当地的节度使。
皇帝派遣卢生为御史中丞兼河西节度使。他指挥得当，大败叛
军，还营建三座大城池，用来加强防守。为颂扬他的战功，当
地人民给他立了一座功德碑。
　　他凯旋还朝，得到皇帝的奖赏。先被任命为吏部侍郎，后
来提拔为户部尚书。他的声望和威信越来越高，但却遭到宰相
的嫉妒。宰相等人散布流言蜚语陷害他，皇帝把他贬为端州刺
史。
　　三年过去了，皇帝召他进京城，任为常侍。不久以后，便
又为任命为宰相，与萧嵩、裴光庭等一块掌管朝中大权十多年。
皇帝总是同他讨论机密大事，他也出了许多好的主意，所以享
有贤相的名声。朝廷上的人忌妒他，诬告他跟守卫边关的将帅
们要叛乱。皇帝又一次听信了这些诬告，下诏将卢生又一次逮
捕入狱。官吏带人到卢生家抓他时，他不知所措。他料到这回
大事不好，就对妻子说 ：“我的老家西边是太行山，家中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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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良田，绝对够我们维持生活了。当初，我为什么要出来做官
呢！现在落个这样的后果，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完，他拿
起刀来就要自杀。他的妻子急忙扑上去夺下刀，卢生才没有死
去。
　　这一次，凡是涉及在案子的，全被杀了，仅剩卢生一个人，
只是有太监保护和出面求情，才免了死罪，被流放到了外地。
几年过后，唐玄宗才明白卢生受了诬陷，就把他召回来，任命
他做了宰相，并封他为燕国公，受到皇帝宠幸。一时间，卢生
享尽了人间富贵。
　　他有五个儿子，大儿子叫俭，二子叫传，三子叫位，四子
叫倜，小儿子叫倚，都很有学问和才识。卢俭中了进士，任考
功员外郎；卢传位居侍御史；卢位当了大常丞；卢倜任万年尉；
卢倚最有能力，28 岁就做了左丞相。同他家联姻的也全是京城
大户。卢生有孙子十几个。他先后两次在朝中位居宰相，那种
威风气势可以说是达到了极盛。他生性奢侈放荡，喜爱寻欢作
乐，家中妻妾成群，都是从各地挑选来的绝色少女。皇帝前前
后后赐给他的田地、房屋、美女、名马等等，多得简直数不清。
　　过了一段时间，他开始年迈体衰，多次乞求退休还家，皇
帝总不肯答应。他患病时，皇帝派太监天天去问候他，让全国
最优秀的医生给他诊治，把最好的药给他服用。临死前，他给
皇帝上书说道：
　　我本来是山东的读书人，在家乡以耕田活命。偶然被皇帝
看中，才有幸当了大官。我得到过很多的称赞和奖励，出外为
大将，入朝为宰相。在内在外，经过了几十年。仔细想一下，
我有愧于皇上的恩赐，没有为国家效更多的力。想到自己能力
有限而位居高位，常受人诬陷，就像走在薄冰上一样，所以一
天比一天的害怕。现在我已八十多岁，所剩日子也不多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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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多么感谢你的厚爱和恋恋不舍啊！
　　皇帝收到卢生的信后，大为感动，马上下了一道诏书说：
　　凭你的能力，做了我最得力的助手。这几十年的天下安定，
有你不少功劳。最近你患病在床，很快就要好过来。你要好好
休息，为了我而珍惜你自己的身体。
　　就在这天晚上，卢生便死去了。
　　正在这时，躺在客店上睡觉的卢生打个呵欠，从梦中惊醒。
看到吕翁仍然坐在他的旁边，连店主人蒸的黄梁米饭也都没熟，
四周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卢生急忙站起身来说 ：“我这是在做
梦吗？”吕翁对他说 ：“人间的事，也就像你做的梦一样啊！”
　　卢生愣愣地看了老道士好一会儿，说 ：“一切得宠和受辱
的机会，穷困和富贵的原因，得和失的道理，生和死的味道，
我都尝遍了。非常感谢你对我的指导和教诲。”
　　卢生说完，便告别吕翁，然后就飘然而去了。
　　
　　
　　
唐宋传奇　　　　 　　　　　　　　　　　　　　　　　　　　・２０・　

５ 任氏传　
　　
　　有个女妖叫任氏。
　　富家子弟韦崟(ｙíｎ)，行为放荡，喜欢喝酒。他有个堂妹
父叫郑六，不务正业。两人臭味相投，互为知已。
　　唐天宝九年夏天，韦崟和郑六一同在长安街上鬼混，说要
去一家酒店渴酒。这时，郑六说有个事先到别处看一下，然后
再到酒馆去。于是两人道别，韦崟骑马往东，郑六骑一头毛驴
往南去了。
　　郑六走到升平里的北门时，看到三个美女，有一个穿一身
白色的衣裳，长得非常漂亮。郑六见后惊喜交加，连忙凑上前
去搭话挑逗。那女子一点都不害羞，一边同郑六开玩笑，一边
不时地斜着眼睛瞟他，显出一种藏不住的风流。两人眉来眼去，
禁不住都笑出声来。旁边那两个女人也跟着起哄，只一会儿，
就变得十分亲热起来。
　　郑六跟着她们往东走去，赶到乐游园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那有一所院落，黄色的泥墙，月形的洞门，屋子排列整齐。那
个白衣女子对郑六说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就进去了。同
行的一个女子还在门口，郑六就问那白衣小姐叫什么，那女子
道 ：“姓任。”
　　不一会儿，有人来相请，郑六把毛驴往门外一拴，就跟了
进去。有位三十多岁的妇人招待郑六，这妇人是任氏的姐姐。
桌上点了蜡烛，摆了酒菜。郑六刚吃了几杯，就见任氏换了衣
服，从里边出来，陪郑六饮酒，郑六十分欢快。天黑了，任氏
便与郑六一块睡觉，就像夫妻一样。
　　
唐宋传奇　　　　 　　　　　　　　　　　　　　　　　　　　・２１・　

天将亮时，任氏催促郑六离去，并约定了以后见面的日期。
郑六走到胡同口时，木栅门还没开，只好停下脚，跟门旁烧饼
店的老板聊起来。
　　郑六指着昨晚睡觉的地方问 ：“从这里向东转，有一扇月
洞门的房子，这是谁家的？”老板说 ：“那边只有破墙和废弃
的荒地，没有什么住宅！” 郑六奇怪地说 ：“我刚从那儿出来，
怎么说没有呢！” 老板思考一下说 ：“哦！我知道了。那片荒
地里住有狐狸精，常常诱惑男人到里边住宿，我已经见过三次
了。难道今天你也碰到了吗？”郑六觉得难为情，没有说出实
话。天亮后，他又去那地方，只见土墙大门依旧，院里杂草丛
生.
　　郑六回到家里，心中不觉有些后悔，但一想到任氏的美貌，
就总是念念不忘，总希望再能见她一次。
　　十几天过后，郑六出外游玩，又在街上看到了任氏，便上
前喊她。任氏急忙挤进人群，想避开他。郑六紧追不舍，任氏
站住说 ：“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干嘛还要和我亲近呢？”
郑六说 ：“这没有关系。” 任氏说 ：“即使这样，我也很惭愧，
没脸再见你。” 郑六道 ：“我苦苦地思念你，你就忍心抛开我
吗？”任氏又说 ：“只要你不嫌弃我，我永远跟你在一起，我
愿伺候你一辈子。” 郑六就租一所房子，和她长期住在一块。
　　不久，郑六租好房子，又从韦崟家借了些家具使用。
　　韦崟听说郑六找了个绝色美人，就动了心。他梳妆打扮一
番，就到了郑六的住处，恰好赶上郑六不在家。韦崟看见任氏，
欢喜得几乎要发狂，立刻上前把她用力抱住，向她求欢。任氏
坚决不答应，韦崟就用暴力逼迫她。任氏用尽全力也挣脱不了，
就不再反抗，但脸上格外伤心难过。
　　韦崟见这情景，就问 ：“你为什么不高兴呢？”任氏答道：
唐宋传奇　　　　 　　　　　　　　　　　　　　　　　　　　・２２・　

“郑六太可怜了！他一个七尺男儿，却不能保护一个弱女子。
你年纪轻轻，家有巨财，什么漂亮的女人都见过。而郑六是个
穷光蛋，他称心如意的伴侣只有我一个，你怎忍心夺走呢！”
韦崟是个豪爽人，听了这一番话，立刻放了她，并向她道歉说：
“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不一会儿，郑六回来了，与韦崟见面，大家有说有笑。从
那儿以后，凡是任氏所需的东西，都由韦崟供给。他们象一家
人一样亲密无间。
　　有一天，任氏对郑六说 ：“有一桩好生意，你能不能弄点
钱来做本？”郑六问 ：“什么生意？”任氏答 ：“市上有个卖
马的人。左脚上有一个斑，你先买回来，以后会卖好价钱的。”
郑六借了钱，到市上见有一匹左脚上有斑的马，花六千铜钱便
买了回来。过不久，任氏又让郑六卖马，居然卖了三万铜钱。
原来，县里养着一匹御马，在脚上有个青斑，不幸死了。养马
官怕朝廷追要马匹，只好用高价把这匹马买去了。
　　过了一年，郑六被选到槐里府金城县做官。上任前，他肯
求任氏跟他一同前往，但好说歹说，任氏就是不肯答应。郑六
没法，就请来韦崟帮忙劝说。任氏想了好半天才说 ：“不是我
不愿去，而是我有个预感，总觉得一同去很不吉利。”
　　虽然任氏这样说，但郑六实在迷恋任氏，不相信她说的话，
坚持要她同去。任氏没法，只好一同上路西行。
　　在路上走了两天，来到马嵬坡。任氏在前骑马，郑六跟在
后边。这时，西门御马监养马的人正在洛川训练猎狗，正好碰
到郑六他们。突然，一条猎狗从草丛中蹿出来，任氏吓得摔了
下来，显出原形，往南飞奔。猎狗猛追，直追出一里多路，终
于捕住，把她咬死了。
　　郑六含着眼泪把尸首找回，掘土埋葬，还插上一块木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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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个记号。当他回头看时，那匹马还在路旁吃草，衣服还堆在
马鞍上，鞋袜挂在马镫上，首饰掉了一地。
　　看到这一切，郑六心里难过极了。
　　
　　
　　
唐宋传奇　　　　 　　　　　　　　　　　　　　　　　　　　・２４・　

６ 李娃传　
　　
　　唐朝天宝年间，有个常州刺史是荥阳人，人称荥阳公。这
人已经五十岁，仅有一个儿子，刚好二十，特别聪明，而且人
品出众。父亲对他十分看重，经常在人前夸耀说 ：“这是我家
的千里马啊！”
　　就在这年，公子考中秀才，想去长安应试进士。临走前，
父亲给他准备了一切穿戴和使用的东西，以及可供他两年开销
的银两。
　　一个多月后，公子到了长安，住在布政里。一天，他外出
游玩，走到平康里东门时，看到一位非常美丽动人的女子。公
子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女郎也痴痴地望着他，双方
显出很爱慕的样子。
　　以后，公子整天就像丢了魂似的。仔细打听，知道那所宅
院就是长安城名妓李娃的住处。又过了一段时间，公子打扮一
番，带上仆人，直奔李娃家去。
　　听说公子来了，李娃很高兴，让丫头跟他说 ：“请公子稍
候，姑娘换上衣服，就出来迎接。” 公子听了，心里暗自高兴。
丫头引公子进去，先见有一个白发驼背的老婆子出来搭话，这
是李娃的养母。公子上前拜见，说 ：“听说这里有座房子，我
想租来用一段时间。” 养母道 ：“只怕这里的房子太狭小，不
配公子居住。”
　　她把公子让到客厅坐下。客厅的摆设十分华丽。两人正说
着话，李娃从里屋走了出来。她天生一对大而明亮的眼睛，一
双雪白的嫩藕似的手腕，走起路来，落落大方，惹人喜爱。公
唐宋传奇　　　　 　　　　　　　　　　　　　　　　　　　　・２５・　

子慌忙站起来，与她见过礼。三人扯东道西，聊了好长时间。
　　天色渐晚，养母催公子离去。公子说 ：“我的住处离这里
太远，城里又没有住处，叫我怎么办呢？”李娃接过去说道：
“既然公子不嫌弃，又准备搬到这里来住，今晚就暂住一宿吧。”
养母见李娃这样说了，也就同意了。公子连忙叫仆从取来两匹
绢子，作为见面礼交给李娃。李娃再三推辞不掉，只好收下了。
　　一会儿，大家都到西边厅堂去吃饭。屋里所有的家具摆设
都特别精致华丽，光彩照人。丫头们点上蜡烛，摆设筵席，搞
得极其丰盛。晚饭后，养母走出去了，公子和李娃才亲密地谈
起来，相互讲了他们一见倾心，彼此爱慕之情。他们调笑挑逗，
无所不至。这晚，二人同床共枕，欢快异常。
　　第二天，公子将所有的行李都搬了来，住在李家。此后，
他很少外出，不读书，也不再与亲戚朋友见面，每天只同李娃
在一起，饮酒作乐。就这样在李家住了一年多，公子把带的银
两都花完了，连车马、僮仆也变卖一空。养母对公子的态度渐
渐冷淡起来，而李娃对他的爱却更深厚了。
　　有一天，李娃对公子说 ：“我们相处一年，还没有生儿生
女，听说竹林寺的菩萨十分灵验，我们去求求吧。” 公子听后
很高兴，便把几件衣服当了，换钱买了祭品，与李娃一起去竹
林寺。他们在庙里呆了两夜，才回家。
　　走到宣阳里北门口，李娃对公子说 ：“我姨家住在这里，
我想到那儿歇会儿。” 公子同意了。不一会，来到一所宽敞的
院子里。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出来招呼说 ：“原来是我外甥女
啊，快到屋里坐。” 李娃引公子拜见了姨母。问李娃道 ：“这
是姨母的私人住宅？”李娃笑了笑，没有答话，就把话题绕开
了。
　　一会儿，仆人送上茶点水果，都是名贵食品。正吃着，忽
唐宋传奇　　　　 　　　　　　　　　　　　　　　　　　　　・２６・　

然有个人牵着匹马，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对李娃说 ：“你妈得
了急病，连人也不认得了，你快回去吧！” 李娃对姨母说 ：“
这可怎么办。我先回去，然后派车子来接你，你和公子一块来。”
　　公子想同李娃一起回去，姨母说 ：“老太太快不行了，你
该留下来跟我们商量怎么料理后事，怎能跟她走呢。” 公子只
好留了下来。但过了好久，还不见车子回来，公子十分不安。
姨母道 ：“这是怎么啦，已经半天了，连个回音都没有，公子
先去看看，我随后就来。”
　　公子急忙赶到李家，却见大门紧闭，不仅上了锁，还贴了
封条。公子大吃一惊，打听一下，才知这李家租的房子，租期
已满，李老太婆已搬走两天了。公子想赶到李娃姨母家去问，
可是天色已晚，只好脱下一件衣服当了，胡乱吃了点饭，在一
家旅店住下。他心乱极了，一宿没睡好。
　　天刚一亮，公子便赶回宣阳里。敲了好久，才有一个当差
的走出来。公子问 ：“姨母在家吗？”那人说 ：“这哪有什么
姨母，这是崔尚书的地方，昨天有位租赁西边的房子，说是等
一个远道来的亲戚，没想到没到天黑就走了。” 这时，公子才
知道中了圈套，气得几乎要发疯。却没办法，只能再回到布政
里原来的地方。他又恨又气，三天没吃饭，病倒了。
　　十几天后，公子病得越来越重。房东怕他死了，就把他送
到专替人家管丧事的店铺里去。店铺的伙计们看他可怜，便拿
些东西让他吃。后来，他的病好了，便替店里干些杂活，并跟
着唱哀歌，跟着人家混口饭吃。公子极其聪明，哀歌唱得特别
好，极受老板赏识。
　　就在这时，皇帝下了一道诏书，让各州郡的刺使、太守到
京城参观。公子的父亲也去了长安。有一天，随公子父亲前往
长安的一个老家人在店铺里认出了公子，就把他带了回去。
　　
唐宋传奇　　　　 　　　　　　　　　　　　　　　　　　　　・２７・　

父亲见到公子，痛骂他一顿，然后把他带到一个僻静的地
方，扒掉他的裤子，用马鞭狠狠地打他。公子受不了鞭打，竟
被打死在地上。父亲把他丢在那里，一个人回去了。
　　所幸，公子走后，一个跟他很好的伙计暗地跟着他。那人
见公子被打死了，急忙回去叫人，拿来草席准备埋葬。忽然，
有人发现公子心口还有些热气，便把他抬了回去，经一番抢救，
又灌了点热汤，公子竟又醒了。
　　因伤势太重，难以动弹，一个多月后，公子鞭伤又发，又
臭又脏。同伴们便在一天晚上把他抬走，扔在路旁。过路的人
们见他可怜，就扔些干粮给他吃，差点死去。又过了两三个月，
公子能扶着东西行走了，便沿街乞求，讨口饭吃。
　　一天，下起了大雪。许多人家都关起大门。公子饿得难受，
冒着风雪来到安邑东门一带要饭，见一家开着大门，便连声叫
道 ：“饿死啦！冻死啦！可怜可怜我，给点饭吃吧！” 声音凄
惨。这正是李娃的家，不过公子并不知道。李娃在楼上听到这
喊声，对丫头说 ：“这肯定是公子，我辨出他的声音来了。”
说完，李娃跑了出去，见公子瘦骨嶙峋，满身脏物，不像人样，
心痛极了。公子看见李娃，满腔悲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
娃扑上前，抱住公子的脖子，不禁哭出声来，忙把公子拉了进
去。
　　李娃边哭边说 ：“公子落到现在的地步，都是我一手造成
的，可我也毫无办法呀。” 养母听说后，非要赶走公子。李娃
坚决不从。最后，李娃答应给养母拿出她二十年的积蓄，赎出
身子。养母见李娃主意已定，只好同意了。
　　李娃带着公子另找一所房子租了下来。她给公子洗净身子，
换上新衣服，每天变着法地做些好饭菜，让公子养好身体。一
年后，公子完全恢复了。李娃又陪公子到街上买来书本，劝他
唐宋传奇　　　　 　　　　　　　　　　　　　　　　　　　　・２８・　

继续学习。公子昼夜苦读，李娃一直陪伴在左右。两年时间，
公子的学问大有长进。后来参加考试，考中进士。又过一段时
间，他参加皇帝主持的考试，得了第一名。朝廷派遣他到成都
府去做参军。
　　就要去上任的时候，李娃对公子说 ：“你已恢复了本来面
目，可见我不是个负心的人。现在我愿再去服侍养母，你也可
找个配得上你的女子了。” 公子说 ：“你要是抛弃我，我也就
不活了。” 一定让她同去。李娃推辞再三，总是不肯。最后李
娃说 ：“我送你过江去，到了剑门，你一定放我回来。” 公子
只好答应了。
　　他们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到达剑门。公子突然接到报告，
说他父亲当了成都府尹，过几天也要来到这里。果然几天后，
父亲到了。公子急忙前去拜望。父亲以为儿子已死，不肯相信。
后来看过公子的简历，才与他见了面。父亲先痛哭一场，后悔
当初不该做得太绝情了，然后仔细问了儿子这些年的情况。听
完后，忙问 ：“李娃现在哪里？”公子说 ：“她送我到这里，
她也要回去了。”父亲道 ：“这怎么行呢？”忙吩咐准备彩礼，
让人带了去说亲，把李娃正式娶了过来。
　　李娃和公子结婚后，不但孝顺公婆，而且管起家务来井井
有条。公婆都很喜爱她。过了一些时候，公子父母相继死去。
夫妇俩极尽孝道，筑了两间房子，住在坟旁守孝。三年后，公
子又连做了好几任显赫的官职，李娃也被封为氵开国夫人。他
们共生了四个儿子，后来都做了大官。
　　李娃的行为受到世人的钦佩和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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７ 柳氏传　
　　
　　唐朝天宝年间，有个读书人名叫韩诩，家在昌黎，很有名
气，尤其喜欢作诗，在当时有很大的名气。他生性豪爽，不拘
小节，常常四处流浪，因不得志，所以手头紧张，日子过得很
清贫。当时，有个姓李的书生，家里十分富有，为人大方好讲
义气，而且对有才学的人非常器重。因而，李生与韩诩交往甚
密，成为很好的朋友。李生特别宠爱一位女子柳氏，这柳氏在
当地称为绝色。这人喜欢谈笑，不但能歌善舞，而且还会写诗
歌。李生给柳氏租了一所宅院居住，并让韩诩住在柳氏住处的
旁边。李生常常带上韩诩到柳氏那里去饮酒作诗，高谈阔论。
　　柳氏也敬羡有才华之人。在相互交往中，柳氏见韩诩才华
出众，便产生了爱慕之情。她常对侍女们说道 ：“韩先生极有
学问，他现在贫寒，但将来必会富贵。” 李生一向敬重韩诩，
不论什么东西，只要韩先生喜欢，他从不可惜。后来，李生知
道了柳氏的意思，便准备了一桌酒菜，请韩诩到柳氏那儿一同
喝酒。酒吃到酣处，李生说道 ：“柳夫人长得特别漂亮，韩秀
才写得一手好文章，真是女貌郎才，天生的一对，我想把柳夫
人介绍给你，你看可以吗？”
　　韩诩听后，大吃一惊，忙站立起来说道 ：“我太感谢你了。
我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衣食住行全由你供给，这很叫我过
意不去。现在又要将柳夫人许配给我，这万万不行。” 但李生
已打定了主意，一定要韩诩答应。柳氏心中喜欢，又知李生的
态度诚恳，便顺水推船，朝李生拜了两拜，然后整整衣襟，坐
到了韩诩身旁。
　　
唐宋传奇　　　　 　　　　　　　　　　　　　　　　　 　　　・３０・　

韩诩见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也只好认了，于是请李生坐到
了客位上，大家开怀畅饮，特别高兴。李生又拿出三十万钱资
助他们。从此，韩诩喜爱柳氏美丽的容貌，柳氏敬重韩先生的
人品和才华，两人情投意合，生活美满。
　　第二年，礼部侍郎杨度主持考试，韩诩以优异的成绩被录
取了。从这以后，韩诩整天闭门苦读，更加努力了。一年后的
一天，柳氏突然对韩诩说道 ：“高官厚禄、光宗耀祖，从来都
是人们所追求的。你怎能为了我一个卑微女子耽误了自己的大
好前程呢？再说，你将来做了官，必定要娶门户相当的女儿作
妻子，我是配不上的。” 韩诩不同意柳夫人的说法，但想到已
离家几年，也该回去探望父母了，于是告别柳氏，回到昌黎老
家。
　　韩诩走后一年多时间，柳氏手里的钱用完了，就变卖些家
具，暂时用来维持生活。天宝末年，叛军安禄山攻陷洛阳和长
安，男男女女吓得四处逃难。柳氏因为长得非常漂亮，怕遭到
危险，于是剪掉头发，换了衣服，寄居在法灵寺里。
　　后来，平卢节度使侯希逸听说韩诩很有学问，便请他去做
了书记官。不久，唐肃宗当上了皇帝，先后收复了被叛军占领
的洛阳和长安两座城市。于是，韩诩就派人到长安打探柳氏的
消息。柳氏见到韩诩的书信和带去的东西后，难过地大哭一场，
却不肯与韩诩相见。
　　又过一段时间，有个名叫沙吒利的番将，因在平定安禄山、
史思明叛乱中立了些大功，所以越来越骄傲起来。这人带兵到
长安驻下后，听说柳氏长得漂亮，便派人把她硬抢到自己家中，
强逼她作了小妾。后来，侯希逸被任命为左仆射，来到长安，
韩诩也跟随他来到京城，到处寻找柳氏，但一直找不着她的下
落，因而闷闷不乐。
　　
唐宋传奇　　　　 　　　　　　　　　　　　　　　　　　　　・３１・　

一天，韩诩在街上闲逛，偶然看见一个当差的驾着一辆车
子，后边跟着两个婢女。恍惚中，他跟着这辆车子走了一段路。
突然，车里有人问道 ：“你不是韩员外吗？我是柳氏呀。” 跟
着，她让婢女将自己如何被沙吒利强占的情形偷偷告诉了韩诩，
并约他第二天早上在道政里门口相见。
　　第二天，韩诩准时赶到约会地点。柳氏把一块绸布包的玉
盒交给他说道 ：“今日咱们见上一面，以后就要永别了。你把
玉盒留下作个纪念吧。” 说完，柳氏让车夫把车子掉过头回去
了。韩诩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车子渐渐远去，心里有说不出
的滋味和无限的愁绪。
　　那天，恰好赶上侯希逸原来手下的一些将校军官在酒楼上
饮酒，把韩诩也请去了。韩诩有心事，所以显得垂头丧气、满
脸不高兴。当时在场的有个虞侯叫许俊，喜好打抱不平，站起
身来按着剑柄问道 ：“看你难过的样子，其中必有缘故，请讲
出来，我愿替你想办法。” 不得已，韩诩便把事情原本告诉了
他。许俊道 ：“你写个字条给柳氏，我可以马上把她找来。”
随后，许俊穿好军服，带上武器，骑马径直到沙吒利家门前。
不一会，沙吒利出了门，又等了一刻钟左右，许俊便闯进沙吒
利家中。他边跑边叫：“将军在路上有了急病，叫我来叫夫人。”
卫士们被他吓坏了，没有一个敢正眼看他。许俊径直到柳氏房
中，拿出字条，立即扶她上马，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酒楼。在座
的人们都非常惊奇。柳氏和韩诩一见面，禁不住痛哭起来。宴
会也就停了下来。
　　事情虽然做出来了，但韩诩和许俊都有些担心，怕万一惹
出麻烦来，于是一同去找侯希逸帮忙。侯希逸听说后，很是同
情韩诩，立即给皇帝写了一份奏章。
　　皇帝看过奏章，认为侯希逸讲得有道理，便下诏道：柳氏
唐宋传奇　　　　 　　　　　　　　　　　　　　　　　　　　・３２・　

归还韩诩。这样一来，事情总算有好转了，柳氏终于回到韩诩
身边。后来，韩诩更交了好运，接连被提拔，直做到宰相，为
皇帝起草文件，特别受皇帝器重。
　　
　　
　　
唐宋传奇　　　　 　　　　　　　　　　　　　　　　　　　　・３３・　

８ 无双传　
　　
　　唐德宗建中年间，朝中大臣刘震有个外甥叫王仙客。仙客
小时，父亲就死了，他就跟母亲住在舅舅家。刘震有个女儿，
叫无双，与仙客年纪相仿。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十分亲密。刘
震一家对待仙客母子也很好。
　　过了几年，仙客的母亲得了重病，就把弟弟刘震叫去嘱托
道 ：“无双这孩子长得漂亮，也聪明，我很喜欢她，将来就让
仙客和无双结婚好了。” 刘震道 ：“姐姐要养好身体，不必把
这种事挂在心上。” 不久，仙客的母亲就去世了。
　　王仙客护送母亲的灵柩回到家乡襄阳。守孝三年后，他心
中想：我一人十分孤单，还不如早点结婚。现在无双妹也长大
了，舅父总不会因做了大官，就废了我们的婚约吧。于是收拾
一下就来到京城。
　　刘震跟以前一样，对仙客依然很好，但对招他做女婿之事
却不肯提起。他曾从窗缝中偷看表妹，见她长得比以前更美丽
了，因而更发狂地爱她。
　　十几天过后，仙客托一个人把求婚的事告诉舅母。舅母说：
“这本是我所愿，我们马上商量一下。” 又过了几天，有个丫
头跑来告诉仙客 ：“方才主母和主人商议你们的亲事，主人说，
‘以前我并未答应过他！’这样看来，恐怕事情不很顺利。”仙
客听了，心中乱极了，一夜没有合眼，唯恐舅父不答应。
　　又过些时候，一天，刘震天没亮就去上朝。到太阳刚出头
时，刘震突然骑马跑到家中，心急火燎地喊道：“快锁好大门！
快锁好大门！” 一家人惊慌失措，不知怎么回事。过了好一会
唐宋传奇　　　　 　　　　　　　　　　　　　　　　　　　　・３４・　

儿，刘震才说道 ：“泾原兵变了，节度使姚令言带兵攻入长安。
皇帝已从后门逃跑，文武百官也都跟着逃了。我惦记家里，回
来安排一下。” 他急忙把仙客叫来 ：“赶快和我料理一下家务，
我把无双嫁给你。” 仙客一听乐了，急忙拜谢。刘震命人把值
钱的东西装了一下，然后对仙客说 ：“你换一下衣裳，押着东
西从开远门出去，找个僻静的地方住下，我和你舅母带上无双
随后赶到。”
　　按照吩咐，仙客先出城在旅店中等候。等到天黑时，还不
见到来。自下午起，各城门关闭了。仙客前去打听消息，问城
里怎么回事。守城的说 ：“朱太尉已做了皇帝。下午有个人带
了好多东西，还有四五个女人，想出城去。街上有人认得，说
他是刘尚书，因此城门官不敢放他出去。快天黑时，追兵一来，
把他们追到北面去了。”
　　仙客没办法，回到旅店中，三更时，城门突然大开，不少
士兵举着火把出城，叫喊着要捉拿逃到城外的官员。仙客吓坏
了，扔下东西便逃到襄阳，在那一住就是三年。
　　形势安定后，仙客便返回京城打听舅父一家人的消息，刚
好在街上碰到在舅父家当年的仆人塞鸿。仔细一问，才知舅父
一家人全住在兴化坊宅子里，仙客非常高兴，立即要赶到那里。
塞鸿说 ：“天黑了，先到我家住一下，明天咱们一块去。” 于
是他到了塞鸿的住处。
　　这天夜里，突然有人来报告 ：“刘尚书做了叛军的官，与
夫人一块被处死刑。无双被送往宫里。” 真是晴天霹雳，闻听
这一消息，仙客如雷轰顶，直哭得死去活来。
　　仙客整日不高兴，塞鸿很替他担心，于是劝他出去找个差
使，将来也好弄个一官半职的。仙客就去找给皇帝当侍卫官的
一位堂叔王遂中，要他帮忙。王遂中把仙客推荐给京兆尹李济
唐宋传奇　　　　 　　　　　　　　　　　　　　　　　　　　・３５・　

运。李便派仙客到富平县，管理长乐驿站的事。
　　过了几个月，有人说：一个太监押着三十名宫女到了皇帝
陵园，要她们打扫墓园，当天要在长乐驿站住宿。
　　宫女们到了以后，仙客把塞鸿扮作烧茶工，到宫女们的住
处偷看，打听一下无双是不是也在里边。夜深了，塞鸿还在烧
茶，突然听有人叫他，正是无双。塞鸿说 ：“公子就是这里的
驿官，他叫我来打探姑娘的消息。” 无双一听，难过得哭起来。
因说话不方便，无双就告诉塞鸿，她给公子写的信放在某处，
明天宫女走后拿给公子。
　　塞鸿忙去告诉王仙客。为能和无双见面，仙客装成监督修
桥的官员，第二天一早就到渭河桥上等候。到第三辆车子过桥
时，车帘子突然揭开了，里面坐的正是无双。两人互相看了几
眼，谁也不敢说话。
　　回到驿站，仙客看到无双的信上句句凄凉，悲伤得不停流
泪。信后面的一行小字，引起仙客的兴趣。上边写道 ：“我常
听内侍们说，富平县有个管理仪仗侍卫的小武官，叫古洪，是
个有心人，现退职在家。你何不找他给想想办法。”
　　仙客找到了古洪。两人认识后，仙客常常买东西送与古洪。
经过一年多时间，仙客并没有提起帮忙的事。一天，古洪到仙
客的住处说 ：“我不过是一介武夫，且年纪也大了，没什么用
处了。公子对我这么好，一定有事要求我的。感谢公子的大恩，
愿以死相报。” 仙客流着泪拜谢，并讲出实情。古洪听后想了
想说 ：“这事实在难办，不过我试一试吧。”
　　半年后，仙客忽听得有人说 ：“有个官员从这里经过，是
奉指到皇帝墓地去，要处死一个宫女。” 一打听，原来要处死
的宫女就是无双。仙客大声痛哭，悲不胜悲。
　　这天深夜，忽听得敲门声很急。开门一看，却是古洪。他
唐宋传奇　　　　 　　　　　　　　　　　　　　　　　　　　・３６・　

背一只竹箱进来，说道 ：“箱子里装的便是无双。现在她死了，
但心口还有些气，过一天就可活过来，千万不要出声！” 仙客
把无双抱到床上，独自陪着她。天快亮时，无双全身有了暖气，
又睁开了眼睛，慢慢苏醒过来了。
　　第二天晚上，古洪又来了，说道 ：“请塞鸿帮我在屋后空
地上挖个土坑。” 塞鸿照办。不一会儿，挖好了土坑，古洪忽
地抽出刀来，砍下塞鸿的头。仙客大惊。古洪说 ：“公子不要
害怕！你的恩我已报完。我听说茅山道士有一种药，人吃了立
即死，但两三天还会活过来。于是我派人去索回一丸药。又派
人扮做太监，假传圣旨，说无双是逆党后代，命她吃药自杀。
我又亲自赶到皇帝陵墓，冒充无双的亲戚，费了一百匹绢，乘
机将无双的尸首赎出来。现在，凡知道内情的人都被我杀了，
我也准备自杀。你要尽快逃离这里，门外有挑夫十个，马五匹，
二百匹绢。五更时，你们就更名改姓，到别处去避难吧！” 说
完，举刀自杀。
　　仙客赶紧将古洪和塞鸿的尸体埋了，趁天未亮，逃往江陵
县隐居起来。他们白头偕老，生了不少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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９ 张老　
　　
　　扬州六合县有个种菜的老人，叫张老。他的邻居叫韦恕，
以前在扬州做过官，家境清贫。韦恕有个女儿，二十岁了尚未
嫁人。
　　一天，张老把媒婆叫到家里，说 ：“据说韦家的女儿要找
婆家，你替我去说亲。事成之后，一定会重重谢你。” 媒婆一
惊，把张老大臭骂了一顿 ：“你这个糟老头，想娶人家的黄花
闺女，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 臭美。” 张老还是再三恳求：
“求你去帮我说一下，若她家不答应，那就只怪我的命不好了。”
　　媒婆见张老说得可怜，就到韦家去说亲。韦恕一听，大怒
道 ：“因为我家里穷，就这样瞧不起我吗？一个种菜的老头，
竟敢说出这种话。你这个老婆子怎么也这样不讲道理！” 媒婆
说 ：“我也不愿来说这事，可那老头逼得我没法，只好把他的
意思转达一下。” 韦恕气乎乎地说 ：“告诉他，让他明天拿五
百贯钱来，我就答应。” 媒婆回去告诉张老。张老说 ：“没问
题。”
　　不多一会儿，张老用车装了五百贯钱，运到韦家。韦恕大
吃一惊 ：“我原以为一个种菜的老头儿，不可能有多少钱，所
以才说出那种气话。谁想他竟把钱送来了，这叫我怎么办？”
没法，他只好去试探女儿的意思。没想到，他女儿并不反对，
所以韦恕便答应了。
　　张老娶了韦氏后，照旧种菜。他每天挑粪浇水，辛勤劳动，
妻子做饭洗衣，生活过得美美满满。
　　过了几年，不仅乡邻们议论纷纷，说三道四，一些亲戚朋
唐宋传奇　　　　 　　　　　　　　　　　　　　　　　　　　・３８・　

友也来讽刺韦恕道 ：“你家里虽然穷，难道女儿就嫁不出去了，
非要找个种菜的老头？这样守在身边多难看，干脆叫他们搬到
远处去住算了。”
　　几天后，韦恕准备好酒菜，邀请女儿和女婿来家吃饭，喝
得酣处， 韦恕就微微露出这种意思。张老一听， 马上说道：
“这几年我们没离开这里，是怕你想念你女儿。今天你既然说
了，那我们就搬走。王屋山下我有座小庄子，明天一早就动身
去。”
　　第二天天刚亮，张老来向韦恕告别说 ：“以后要是想念我
们，就叫大哥到天坛山南边去找。” 说完，张老让妻子骑上毛
驴、戴上斗笠，自己拄个拐杖跟在后面，一同走了。从此便音
信全无。
　　过了几年，韦恕想念女儿，就让大儿子去探望。到天坛山
南边后，恰好遇上一人赶着黄牛耕田。他上前问 ：“这一带可
有张老的庄子？”耕田人把鞭子一甩，拱手道 ：“大舅爷，怎
么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看？庄院离这里不远，我带你去。”
　　他们翻过一个山头，又过了一条河。过河后又走过一段路，
景致与世间渐渐不同。再翻下一个山头，又过一条河。河的北
面，有一处朱红漆大门的宅院。里边亭台楼榭，有高有低；花
木茂盛，风景秀丽。白鹤和孔雀在那里飞来飞去。唱歌奏乐之
声传来，悦耳动听。那人指点着说 ：“这就是张老的庄院。”
韦义方十分惊讶，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转眼又到门口。一个穿紫色衣服的小官吏，施礼后将他引
进厅堂。厅内的摆设富丽堂皇，世间少有，且芬芳异香。他正
纳闷，两个丫环报告说 ：“主人来了。” 接着，十几个漂亮的
丫环，一对对地排列而出，侍立两旁。随后一个戴着远游冠，
穿着大红袍，红鞋的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这人身材高大，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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肤白嫩。仔细一看，正是张老。张老道 ：“这些年可好？妹妹
正在梳头，过一会就出来见你。” 说后，请他坐下。
　　不多会儿，有个丫环出来说 ：“娘子梳头完毕。” 于是把
他领到内堂见他妹妹。那内堂的摆设，他妹妹华贵的服装，都
是世间未曾见过的。兄妹俩相见，格外亲切，谈了家中二老身
体情况和生活情况。随后一块吃饭。那满桌的精致酒菜，不要
说吃过，简直见所未见。当晚，就在张家休息。
　　第二天天刚亮，张老来说道 ：“今天我要和你妹妹到蓬莱
山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说完，张老进里屋。稍停，见有五
色祥云从庭里升起来。张老和妻子各骑一只凤凰，十几个随从
各骑白鹤，慢慢升到半空，向正东飞去。抬头望去，早不见踪
影。
　　傍晚，随着一阵乐声，张老夫妇返回家里。他们说 ：“这
是神仙的住处，一般人是不能来的。大哥有幸能来一次，但不
能久留。”
　　临别时，妹妹托他代向父母问安，张老送他四百八十两黄
金和一顶旧斗笠。张老说 ：“你日后如果没钱用了，就到扬州
北关卖药的王老头家里拿一千万铜钱，就用这顶帽子做凭证。”
随后，派人把义方送了出来。
　　他带这么多金子回家，人们都很奇怪。有人说张老是神仙，
有人说是妖怪，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五六年过去了，拿回的金子用光了。想起张老说的话，又
觉得不大可能。后来实在没办法，便到扬州去试试。找到卖药
的王老头，拿出旧斗笠，说明来意。王老头拿去验过斗笠，马
上拿出一千万铜钱交给他带回。大家这才相信张老是个神仙。
　　后来，韦恕又想念女儿，再让大儿子前往天坛山南寻找。
到那里之后，却见无路可通，只好回转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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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几年，大儿子偶然到扬州。一天，他在北门闲步时，
忽然又碰见原来那个耕田人。那人说 ：“娘子很挂念你们，她
虽不能回家，但家里每件事她都清楚。” 随后从怀里掏出一百
六十两金子交给他道 ：“娘子命我送给大官人。” 说完，那人
就不见了。韦家靠这些金子维持生活。从此，就再也不知张老
的去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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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０ 红线　
　　
　　潞州节度使薛嵩家里有个奴婢，叫红线。她很会弹琴，且
很有学问。薛嵩让她专门管理文件书信和奏章，充当他的私人
秘书。
　　有一天，军营中正举行盛大宴会，红线突然对薛嵩说 ：“
你听，那鼓声很悲切，击鼓的人肯定遇到了不幸的事情。” 薛
嵩派人把打鼓的人叫来询问。鼓手说 ：“我妻子昨晚死了，因
赶上有重大活动，所以不敢请假。” 薛嵩一听，赶快让他回去
了。
　　唐肃宗至德年间，安史之乱刚刚平定，黄河两岸还很乱。
朝廷新设了昭义军节度使，把釜阳作为节度使的驻地，命薛嵩
严加看守，控制太行山以东地区。大乱以后，很多地方的军事
机构都是从新组建起来的。为了稳定局势，朝廷让一些节度使
间以联姻的方式联结起来。让薛嵩把女儿许配魏博节度使田承
嗣的儿子，又命薛嵩的儿子娶滑州节度使令狐彰的女儿为妻。
三个节度使成了亲家后，来往密切，每隔一段时间，定有差官
相互往来访问。
　　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叫热毒风。每到
夏季天气炎热时，病情就格外厉害。因此他常常对人说 ：“假
如我能到太行山以东去做节度使就好了，那里气候凉爽，我还
能多活几年”。后来，他在军队中选出三千名勇武精壮的士兵，
作为自己的近卫军。让他们刻苦训练，效忠自己，同时给以特
别优厚的待遇。每天晚上，他都要让三百名近卫军看守内宅，
准备挑选一个吉日出兵去吞并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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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嵩听到这件事情后，日夜忧愁烦闷，经常一个人自言自
语，哀声叹气，但总也想不出对付的办法来。直到有一天深夜，
薛嵩难以入睡，就在庭院中走来走去，只红线一人陪伴在身边。
红线问薛嵩 ：“这一个月来，主人寝食不安，老是在想什么事
情，是为邻境的事情吗？”薛嵩道 ：“这件事牵联到我们的安
危生存，不是我所能想到的。” 红线说 ：“我虽然地位低微，
出身卑贱，但我可以替主人消忧解愁”。
　　薛嵩见她说的诚恳，便把心事告诉红线。红线说 ：“这事
不难，请主人不要担心。我请求到魏城去一趟，探听一下那里
的情况。我一更天动身，五更天回来复命。你先准备一匹快马
和一封应酬的书信，下步该怎么办等我回来再说。” 听红线一
说，薛嵩很吃惊，说道 ：“想不到你是个身怀绝技的人，跟我
这么长时间，我竟一点也没有发现 ”。红线又说道 ：“我这一
去，一定会成功的。” 说完，进屋去装扮一番，带上一柄短刀，
额头上写上北极神的名字，然后出来向薛嵩告别行礼，立刻不
见了。
　　薛嵩回到房中，独自慢慢饮酒，等候红线的消息。快到黎
明的时候，忽在听见窗外有树叶落下来的声音，抬头一看，红
线回来了。薛嵩非常急切地问道 ：“事情办成了吗？”红线：
“是的。” 薛嵩又问 ：“杀人了没有？”红线道：“没有伤人。
我只不过拿了田节度使床头的一个金盒作为凭证罢了。”接着，
红线讲述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她到达魏城后，经过好几道门，才到了田承嗣的卧室前。
廊下的卫兵都睡着了。厅内还有士兵巡逻。趁他们不注意，她
从边门进去，直奔向田的卧室。
　　田承嗣躺在帐子里，已经入睡。枕头边放一把七星宝剑，
剑的前边放个金盒子。那时，红线要想把田承嗣杀掉，简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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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易如反掌。但她只是把金盒拿了出来，无非是给田承嗣台阶
下而已。
　　最后，红线说道 ：“我今天夜里往返跑了七百里路，冒了
非常大的风险，为的是减少主人的忧愁，报答主人对我的多年
器重之恩。”
　　按照红线的意思，薛嵩派人骑上快马，带着写给田承嗣的
书信赶向魏城。信上写道 ：“昨天有位朋友从魏城来，说是从
你枕边拿了个金盒子。我不敢留下，特地派人送还，请收回。”
　　派去的差官星夜兼程，直到第二天半夜才到达魏城，当他
把书信和金盒子交给田承嗣后，田吓得差一点晕倒在地，急忙
叫人拿来酒菜款待差官，还送给他许多东西。
　　第二天，田承嗣派人带上绸缎三万匹，名马二百匹及其它
很多贵重礼品，送与薛嵩。还在复信中写道 ：“我的脑袋完全
掌握在了你的手中。从今以后，我要除去邪念，老老实实做人，
一切听从你的安排，愿为你奔走效劳。” 从那以后，周围紧邻
的一些节度使也纷纷派使者前来，与薛嵩修好，谁也不敢对他
存有什么野心了。
　　一日，红线突然说要离开薛家。薛嵩道 ：“你一直生活在
我家，如今要到哪里去呢？再说现在我正需要你的保护，怎么
提出离开我？”红线道 ：“我在主人家十九年，吃的是山珍海
味，穿的是凌罗绸缎。你对我万分宠爱，我真是荣幸极了。现
在国家已经太平，你也没什么可忧虑的了。我也可放心地去修
道了。”
　　薛嵩见没有办法挽留，便邀来亲朋好友，为红线设宴饯行。
席未散，红线起身拜谢，之后假装酒醉离席而去。从那以后，
再也没人知道她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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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１ 聂隐娘　
　　
　　唐朝贞元年间，魏博节度使手下有个大将叫聂锋。他膝下
有个女儿名聂隐娘。隐娘十岁那年，一尼姑到聂家讨饭，见到
隐娘，非常喜欢，便向聂锋提出 ：“请将军把女儿送给我教养
吧。” 聂锋听了之后，非常生气，把尼姑痛骂一顿。尼姑说道：
“我收这女孩做徒弟的决心已定，即使将军把她锁在铁柜里，
我也要把她带走。” 就在当天夜里，不知怎么的，隐娘果真不
见了。聂锋十分惊恐，派人到处寻找，但连个踪影也没有。此
后，每次聂锋夫妇想起隐娘，也只是相对落泪罢了。
　　五年后，那尼姑突然把隐娘送回家来，并对聂锋说 ：“我
已经把你女儿教成，现在就交给你了。” 说完这后尼姑立刻不
见了。分别又重逢，一家人悲喜交集。
　　聂锋问女儿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隐娘说 ：“只是跟师傅
念念经而已。”聂锋不信，非要逼她说出实情不可。隐娘才说：
“我就是照实说了，你们也决不会相信的”。经再三盘问，聂
隐娘才把事情的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我被尼姑带走后，不知走了多远，到天亮时，走进一个
大石洞里。洞口在半山腰，洞内十分宽敞。四周无人居住，安
静得很。那里猴子很多，草木繁茂，藤萝密布。那时洞中已经
有两个女孩子，都是十岁左右，个个聪明伶利。她们不吃东西，
能在陡峭的石壁上飞跑，就象猴子一般灵活。尼姑给我一口二
尺多长的宝剑，叫我跟那两个女孩登山爬树。渐渐地，我发现
自己的身子就像风一般轻了。
　　一年之后，我在山上拿宝剑刺杀猴子，百发百中。后又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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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老虎和豹子，也能非常有把握地砍下它们的头来。三年后，
我就能飞岩走壁了，用剑刺杀空中飞鸟，也没有一个能够跑掉。
　　到了第四年，尼姑把那两个女孩留下看守石洞，带我到一
个不知名的城市里。在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非常热
闹。她突然手指一人， 一条条讲述那人的罪恶，然后说道 ：
‘你去替我把这人的头砍下来 ，但千万不可以让旁人发觉。’
她给了我一把只有三寸长的短剑，让我看准机会杀掉他。我就
在大白天里，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将那人刺杀了。然而，周围
的人谁也没有发觉。
　　到第五年时，尼姑又对我说道：‘有个大官僚作恶多端，
害了很多人，今晚你去把他的人头取来’。我又带着短剑到那
个官僚家中，从门缝中走了进去，伏在内室的房梁上，到夜深
时， 才把那人的头割下来拿回去。 尼姑见我后很生气，问：
‘为什么到这时才回来？’我说：‘当时那人正逗着小孩玩耍，
我怕伤着小孩，只好等夜深了才下的手’。尼姑狠狠责骂道：
‘以后对待坏人，决不能有半点善心’。我赶忙向尼姑师傅赔
罪认错。
　　又过了些日子，师傅对我说：‘我替你把后脑盖打开，把
那短剑放进去，以后你想用的时候可随时取出来’。当她把剑
放进我的后脑后，又说道：‘如今你的本领已学成了，可以回
家去了。’说完，便把我送回家来。”
　　听完女儿的讲述，一家人都感到吃惊和害怕。从那之后，
隐娘常常在夜里不知去向，到天明才回来，可谁也不敢过问。
　　一天，一个磨镜子的少年来到聂家门前。隐娘一见，便对
父母说 ：“这人可以做我的丈夫”。父母哪敢阻拦，于是将隐
娘许配给那个少年郎。这人除会磨镜子外，其它什么也干不了，
所以收入很少。聂锋不仅供给他们丰富的衣食，还把一所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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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们居住。
　　过了几年以后，聂锋去世。魏博节度使得知隐娘有奇才，
便送给他们夫妇很多金银绸缎，让隐娘夫妇做了他的侍从。
　　到了元和年间，魏博节度使和陈许节度使刘昌裔发生矛盾。
魏博节度使派隐娘夫妇去将刘昌裔的人头取来。隐娘夫妇领命，
直奔向许州。刘昌裔当然也不是个等闲之辈，这一切他都能掐
算出来。所以，他对一名军官说道 ：“明天一早，你到北城门
外等候，有一男一女骑着一头白驴和一头黑驴，要经过那里。
那时，你就迎上前去，说我知二位到来，特派你前来迎接。”
那将官到达北门不久，果然见到隐娘夫妇。相见后，隐娘道：
“刘公果然是神人，我愿前往拜访。”
　　刘昌裔见到隐娘夫妇，对他们十分敬重，立刻设宴款待。
隐娘夫妇非常感动，叩头谢罪道 ：“我们这次前来，本是要取
你的人头的。而今你这般盛情。真使我们心感内疚。” 刘公赶
忙扶起道 ：“各为其主，这是人之常情嘛。我不会责怪你们的！
如果愿意的话，我希望你们留在我这里。” 隐娘夫妇见刘昌裔
为人厚道，对人诚恳，就答应下来。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隐娘突然对刘昌裔说道 ：“魏博节度
使是决不肯罢手的。后天晚上，我算定他要派精精儿来暗害我，
还要割掉你的人头。但是你不必担心，到时候我自有办法对付
的。” 刘公是个心怀坦荡之人，听得如此说，倒也并不十分害
怕。
　　到那天晚上半夜以后，屋内灯烛明亮，果真见一红一白两
面旗子从屋顶飘下来，在床头相互攻击。过了好一会儿，见一
人从半空中跌下来，身首已经分离。这时，隐娘不知是从哪儿
跳了出来，说道 ：“精精儿已被我杀死了。但是，争斗撕杀并
没有到此了结。后天，魏博节度使可能会再派妙手空空儿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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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瞒你说，我的本领远敌不住他，到那时就只能依靠刘公的洪
福了”。稍顿片刻，隐娘又说道：“到那天夜里，你一定要把于
阗产的美玉围上你的脖子，之后盖上棉被。我变成个小飞虫，
飞入你的肠中隐藏”。
　　到时，刘公照隐娘的吩咐做了。三更天，刘公刚闭上眼，
忽然听得脖子上“当”的一声。隐娘从刘公口中飞出，拱手祝
贺刘公道 ：“你的危险已经过去了。这个妙手空空儿，就像一
只凶猛迅捷的鹰一样，一次搏击不中，就会远走高飞的。” 说
毕，取那美玉观看，果然有利刃划过的痕迹，有好几分深。从
那以后，刘昌裔对隐娘更加佩服和敬重了。
　　到元和八年，刘昌裔从许州调到京城。隐娘不愿随他同去，
说道 ：“从今后我要去四处飘泊，寻访有道的高人。不求别的，
只求你给我夫君个挂史的官职，叫他有碗饭吃”。刘公照办了。
从此，隐娘不知去向何方。等到刘昌裔死在任上时，聂隐娘骑
着毛驴到了京城，在灵前大哭一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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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２ 田螺姑娘　
　　
　　在常州义兴县的小山村里有个单身汉，叫吴堪。他自小失
去了父母，也没有兄弟，只是在县里当个小吏，为人忠厚老实。
他家住在荆溪岸边，因而从小对溪水有着特殊的感情。为了让
溪水清澈干净，防止不干净的东西落入水中，他经常在自家门
前用东西遮盖溪水。每天下班回家的时候，他都要站在溪水边，
深情地望着溪水仔细欣赏一番。
　　一天，他在岸边捡到一个洁白的田螺，就把它拿回家中，
用清水养起来。打那儿以后，他每天从县城回家，都能发现饭
菜都已做好并摆在桌子上，于是坐下便吃。
　　一连十几天，每天都这样。吴堪以为是邻居家的老妈妈可
怜他孤单一人，每天来替他烧饭的，就去向邻居家那位老妈妈
道谢。老妈妈说 ：“这真是怪事了。这些天来，你得了位漂亮
的姑娘为你料理家务，却为什么要来谢我呢？”吴堪说 ：“这
是从何说起呀！我哪来什么漂亮的姑娘？”于是追问起事情究
竟来。老妈妈说 ：“你每天往县里去后，我就看到一个年约十
七八岁的女子，长得十分标致，穿一身漂亮的新衣服，为你准
备了好饭菜，然后走进你的卧房里去。” 吴堪听完，真是又惊
又喜。
　　为彻底弄清事情的真相，吴堪与老妈妈商议道 ：“明天我
仍假装到县里，然后半路折回躲在你的家里，偷着看个明白。”
老妈妈连连点头道 ：“好主意，好主意。”
　　第二天早饭后，吴堪来到邻居家里等着。不大一会儿，果
然见一位美丽的姑娘从他的房中走出来，到厨房去点火做饭。
吴堪一见，心里高兴极了。他悄悄走回家，一下子闯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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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来不及躲起来，只得与吴堪相见了。吴堪先是上前拜谢。
那女子说道 ：“上天知道你敬重溪水，爱护溪水，工作又勤恳，
所以可怜你孤单一人，特派我来做你的妻子，请你不要拒绝。”
　　有这样一位漂亮的女子相伴，喜欢还喜欢不过来呢，怎会
不同意呢。从此以后，两人便结为夫妻，互敬互爱，相处得十
分融洽。乡邻们得知这件事后，都感到十分惊奇，不免议论纷
纷。
　　当时的义兴县令，是个非常歹毒霸道的恶人。他听说吴堪
得了位貌美的妻子，便想设下诡计，把她据为己有。但吴堪自
从当差以来，一直工作认真勤恳，处事小心谨慎，没什么毛病
可挑剔的。县令为了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便挖空心思地想
出鬼点子来为难吴堪。一天，他把吴堪叫去说 ：“你在县上当
差多年，做事又很能干，我非常赏识。现在，我急需两样东西，
请你给我找来：一件是虾蟆毛，另一件是鬼臂，今天晚上升堂
时就要。这两样东西事关重大，若是到晚上交不出来，拿你是
问！”
　　吴堪没奈何，只好答应下来，悻悻地走出衙门。他边走边
想，县令要的东西，都是闻所未闻，哪能很快就找得到呢，这
是成心要我的命啊。回到家中，吴堪对妻子说道 ：“今天晚上，
我俩可能就要永别了。” 妻子看丈夫满面愁云，十分沮丧的样
子，便追问究竟。吴堪如实告诉了她。田螺姑娘一听，笑了。
她说 ：“如果要别的东西，我兴许还弄不来的。这两样嘛，我
是可以替你办到的。” 吴堪听了，稍稍放些心了。她妻子出去
片刻，果然把这两件东西取来了。吴堪拿去交给了县令。县令
一看，大吃一惊，只得苦笑着说道 ：“都说你做事有办法，真
是名不虚传。这事你果然办得不错，暂且下去吧。” 这听来是
夸奖的口气，实际上谋害吴堪之心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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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天，县令再次将吴堪招去道 ：“我要要一个蜗斗，
你赶快给我找来，找不到你可要大祸临头了。” 吴堪急忙回家
中告诉了妻子。妻子说 ：“这东西不难找，拿来容易。” 说完，
她出去了。不到一袋烟功夫，她牵回一只像狗一样的动物，说
道 ：“你把它带去吧。” 吴堪问 ：“这东西能做什么？”妻子
道 ：“它能吃火，可神了，你快送去吧。”
　　吴堪把它送给了县令。县令大怒道 ：“我要蜗斗，这不是
一只狗吗！你胆敢如此戏弄本官，该当何罪！” 吴堪道 ：“老
爷息怒，这东西本事可大了。” 县令问 ：“它有什么本事？”
吴堪答道 ：“它能吃火，拉出来也是火。” 县令马上命人将烧
红的木炭喂给它吃。这东西一见红火炭，便大口大口地吞吃起
来。才过一会儿，它就拉起屎来，也是一团团的火。县令见满
地火苗，怕引起火灾，忙叫人将火扑灭。一个小吏拿扫帚去扫
那红火炭般的蜗斗粪。才碰上，忽然轰的一声，火苗窜得老高，
烧着了周围的房屋、树木。一眨眼功夫，火焰从四周升起，火
势越来越旺，从县衙一直烧到城门口，把县令全家都给烧死了。
　　从那儿以后，吴堪夫妇也就不知去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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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３ 薛伟　
　　
　　唐肃宗乾元元年，薛伟在蜀州青城县任主簿。那时，青城
县的县丞是邹滂，县尉是雷济和裴寮。那年秋天，薛伟得了一
场大病，一连几天滴水未进。到第七天，忽然气息变得十分微
弱，像死了一般，任凭人们怎样呼唤，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
胸口还微微有些暖气。家里人不忍心就这样将他入殓埋葬，于
是就轮流守护在他的床前。
　　这样过了二十多天，薛伟忽然长叹一声，然后坐了起来。
他对家人问道 ：“世间过了多长时间？”家人道 ：“整整二十
天”。接着，他又对当差的吩咐道 ：“你快替我去看一下，我
的哪几个同事是否正在吃鱼。告诉他们，说我已经醒过来了。
请他们快过来，我这有件奇怪的事要讲给他们听。” 当差的走
去一看，见邹滂、雷济等人果然正在一起吃鱼。他把薛伟的话
告诉他们。大家无不惊讶，马上一同前来。
　　薛伟一见他们，便问道 ：“诸位是不是让管户籍的张弼去
买的鱼？”回答 ：“是呀！” 又问张弼 ：“你去买鱼时，渔人
赵干把一条大鲤鱼藏了起来，只把些小鱼卖给你。你当时很不
高兴，于是四处搜寻，结果在芦苇中找到了那条大鲤鱼并把它
带了回来。当时，两个小吏正在县衙门前下棋，邹滂和雷济在
台阶上赌博，裴寮正吃桃子。你把鱼交给了厨师王士良。王士
良很快就把鱼杀了。你说我讲的对不对？”
　　听得薛伟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们几乎都惊呆了。其中有人
问道 ：“你一直病卧在床，已有二十来天不省人事，如何知道
这些情况？”薛伟说 ：“刚才杀死的那条大鱼，就是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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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说可把众人吓了一大跳。你说信吧，可世上哪有这种怪事；
要说不信，可他说得真真切切，与事实完全一致。出于好奇，
大家都要求薛伟说个明白。于是，他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薛伟说 ：“我开始生病时，浑身发热，非常难受。忽然一
阵昏迷，忘掉了自己正在生病。因为怕热，想凉快一下，就拄
着拐杖出去走走。出了城门，眼前突然天高地阔，就如笼中之
鸟重得自由一般，心里高兴极了。我走进山中，来到一条江水
边游玩。江水明净清澈，岸边景色迷人，于是脱衣跳入水中。
我从小酷爱游泳，但长大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下过水，如今游
在水中，真有一种称心如意之感。这时我心想：‘人游在水中，
总不如鱼那么自由快乐，我要是能变成一条鱼，痛痛快快地游
上一次那该多美。’
　　这时，我身旁的一条鱼说话了：‘你真的想这样吗，如果
是出于真心的，我愿意帮你。’说完，它就游走了。不久，来
了个人头鱼身的人，身高数尺，骑一条鲸鱼在前，后边还跟了
几十条鱼。人头鱼身者大声宣读河伯的诏书道：‘人住在城里，
鱼游在水中，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喜欢游水的人，
是难以体会到水中的乐趣的。薛主簿喜爱游泳，想在深水中寻
个空旷悠闲的境界；你对江河怀有着特殊感情，愿意在澄清的
江水中敞开自己的胸怀；你厌恶那险恶的人间世情，抛弃尘世
上的官职，来这里想体验一下做鱼儿的生活情趣。对这一点，
我很赞赏，那就成全你吧。你可以暂时化作一条鲤鱼。但是你
要切记：你若要仗着能兴风作浪去把船只弄翻，你就要受到处
罚；你若贪图鱼钩上的精美食物，就会大祸临头的。’
　　听完河伯的诏书后，我再看自己，已经穿上一身鱼类的服
装，可以在水中自由自在地畅游了。这些日子里，我几乎把三
江五湖都游遍了。因为当初河伯把我安置在东潭，所以每天晚
唐宋传奇　　　　 　　　　　　　　　　　　　　　　　　　　・５３・　

上必须得回到那里。
　　后来，我的肚子饿了，又找不到可以充饥的东西。我随着
一条船游了一程，后来看见赵干正在钓鱼，鱼钩上的食物香味
扑鼻。我心想着一定要提高警惕，可嘴巴却不知不觉伸了过来。
这时我想：我本是人，只不过暂时变成了一条鱼，怎么能饿了
就非去吞他的鱼饵不可呢！于是赶忙把嘴撤回来，游去别的地
方。又转游了好长时间，但还是找不到吃的东西，我饿极了，
重新游回赵干的船边。又寻思道：‘我原是个当官的， 仅为一
时好玩才变成了鱼。我就是吞了鱼钩，赵干怎能把我杀掉，肯
定还会把我送回县衙的。’于是，我吞下了鱼钩上的食物。赶
干急忙将钓绳收回，我就这样被提出了水面。
　　当赵干快抓到我的身子时，我一连数声地呼叫他的名字，
求他放了我。可他没听见，还用绳子把我的腮穿上，挂在芦苇
中。不大工夫，张弼跑来问道：‘裴县尉来买鱼，想要大点的。’
赵干说：‘没钓到大鱼， 只有些小鱼。’张弼不耐烦地说：‘当
官的要的是大鱼， 小的没法和上边交差。’便自己到芦苇中四
处搜索，终于找到了我，提上就走。我又叫着张弼的名字说道：
‘我是县主簿，你见了我，却为何不拜？’你象是一点也没听
见。我一路上骂个不停，他却丝毫没有反应。
　　来到县衙，我见两个小吏在门口下棋，又大声叫唤他们。
他们谁也不睬我。当张弼提着我走上台阶后，邹滂、雷济和裴
寮三人一见到我，十分高兴，立即吩咐快去交给厨子宰杀烹调。
　　王士良把刀磨好， 把我放在案板上。这时， 我又叫道：
‘王士良！你是专为我做菜做饭的厨子，如今为什么杀我？快
带我去见我的同事们， 我要说个明白！’王士良也像是什么也
没听见，按着我的头和颈，手起刀落，把我杀死。就在我的头
被砍下来时，犹如做了一场大梦，我忽然醒转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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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薛伟的叙述，人们无不大惊失色。大家再也不忍心去
吃那已烹好的鱼，马上吩咐厨子倒掉了。从此，薛伟的病痊愈
了。后来，他升任华阳县的县丞，死在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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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４ 裴航遇仙女　
　　
　　唐代长庆年间，有个秀才名叫裴航，因科举考试名落孙山，
心中郁闷，便往鄂渚游玩，顺便拜访了旧时好友崔相国。崔相
国赠他二十万文铜钱，让他带回京城去。
　　裴航搭乘一艘大木船，取道湘江和汉水，开始踏上漫漫归
途。同船而行的有位樊夫人，非常美丽动人。两人虽只有一帘
之隔，连对方说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但裴航却找不到合适的机
会去同她当面谈。后来，他便买通了樊夫人身边的婢女枭烟，
求她送一首诗给夫人。
　　诗送走后，很久都没有回音，急得裴航坐卧不安。最后无
计可施，便只好一路上常买些好酒和鲜果送与樊夫人。
　　一天，夫人派枭烟来请裴航前去相见。帘幕揭开之后，只
见樊夫人肌肤如美玉一般光滑细腻，美艳照人；像鲜花一样，
娇艳妖娆。她鬓发如青云，长眉似弯月，举手投足，毫无人间
烟火气。这分明是红尘之外的仙人，怎能与凡人俗子结交。裴
航上前连连作揖后，便呆呆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过了一会儿，夫人先开口道 ：“我丈夫住在汉南，想辞去
官职隐居山林，让我前去话别。我担心赶不上约定的日期，不
能同丈夫见上一面，所以心情十分焦燥烦闷。我能与您同舟而
行，甚感欣幸，只是恳请先生不要存有同我开玩笑的念头。”
裴航忙说 ：“岂敢！岂敢！” 夫人请裴航喝茶。然后裴航便回
到自己的舱中。夫人那如冰雪般坚贞洁白的节操，使裴航再也
不敢有什么非份之想。此后，夫人再没有同裴航见面，只是有
时派婢女前来问候几句。船到襄阳后，夫人带上婢女下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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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航也收拾行李，从旱路赶往京城。
　　途经蓝桥驿附近，裴航因为口渴，便到路边人家去讨点水
喝。他见不远处有几间低矮的茅屋，便走上前去。一个老太婆
正在屋里纺线。裴航说声打扰，上去作个揖后说明来意。老太
婆喊道 ：“云英，去拿杯茶来，有位先生口渴要喝茶呢！” 过
了一会儿，帘下伸出一双白嫩的手来，捧着一只青瓷杯。一股
浓郁的香味从里屋透出，泌人心脾。裴航接过杯子来喝，那茶
水就如仙露一般甜美。裴航再也按捺不住，借还杯子的机会，
突然把帘子一把掀开。只见一位姑娘，鲜艳得像露水浸润的花
朵，肌肤洁白似雪，满头乌发犹如浓云，娇羞地掩着脸躲在帘
后。裴航看得出神，两脚像是被钉住似的，再也不肯挪动。他
灵机一动，对老太婆说道 ：“我的仆人和马匹都饿了，想在您
这里休息一下，如果同意，我会重重谢你的。” 老太婆也毫不
推辞，答道 ：“请先生自便。” 于是，安排裴航的仆人吃饭，
又给他的马匹喂了草料。
　　过了好一会儿，裴航对老太婆说道 ：“您家姑娘这么美丽，
我简直就不想离去了。我愿奉送一份很厚的聘礼，娶她为妻。
不知你意下如何？”老太婆说 ：“她已经许配别人了，只是成
亲的时候还没到。我现在年老体衰，时常有病，身边只这么一
个孙女，她出了门谁还侍候我呢。昨天来了一位仙人，给了我
一丸灵丹，说是吃了可以长生不死，还能把我的病治好。不过，
须用玉杵臼捣它一百天才能服用。假如你能找到玉杵臼，我就
答案把她嫁给你。” 裴航一听，十分高兴，说道 ：“一言为定。
但请给我一百天期限，我定会将玉杵送来，请你务必不要将姑
娘再嫁给别人。” 老太婆说 ：“好吧！就这样说定了。”于是，
裴航怀着恋恋不舍的心情回到京城去了。
　　到了长安，他再也不把考试的事放在心上，只是整天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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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小巷四处转游，并大声叫喊道 ：“谁卖玉杵臼？”可是毫
无结果。有时，他在街上遇见了昔日朋友，也不去打招呼，好
像根本不认识一样。人们都说他疯了。
　　过了一个多月，裴航在街上碰见个卖玉器的老头儿。老头
儿对他说 ：“虢州药店的卞老板有个玉杵臼想卖掉。先生既然
这么迫切地想得到这东西，我就写个信给你介绍一下吧。” 裴
航喜出望外，感激得连连叩头道谢。
　　裴航带着书信赶到虢州，果然见到了玉杵臼。卞老板说：
“你买可以，但至少得二百万文铜钱。” 裴航把带的钱全拿出
来都不够，便把仆人和马匹都卖掉，才勉强凑齐这笔数目。他
拿上玉杵臼，步行来到蓝桥。
　　老太婆见到玉杵臼，高兴得大笑起来，以赞许的口吻说道：
“你真是个守信用的人哪！我一定要把孙女嫁给你作为酬劳。”
那姑娘也微笑着走了出来对他说 ：“玉杵臼虽然找来了，但还
不算完事。你还得先给我们把药捣上一百天，咱们再商定办理
婚事。” 老太婆拿出来灵丹，裴航二话不说，立即捣了起来。
他白天捣药，晚上休息。每到晚间，老太婆总要把玉杵臼和药
一起收到内室去。一天晚上，裴航听到内室有捣药的声音，便
悄悄走去偷看，只见一只玉兔抱着玉杵臼在那里捣药呢。
　　一百天期满，老太婆取药吞服，并说 ：“我先回洞府去告
诉各位亲戚，让他们为裴郎准备布置新房。” 临走时，她又对
裴航说 ：“请你暂且在这里等候一下。” 说罢，带着姑娘进山
去了。
　　一支香的工夫，就见有车马奴仆前来迎接裴航。他被接到
一所大宅院里，楼阁高耸，花草遍地。屋内帷帐屏风、古玩珠
宝样样齐全，犹如皇亲国戚府第一般。侍童、侍女将裴航引入
新房，举行了隆重婚礼。裴航对老太婆感激万分，于是上前拜
唐宋传奇　　　　 　　　　　　　　　　　　　　　　　　　　・５８・　

谢。老太婆连忙扶起道 ：“你本是清冷裴真人的后代，命里注
定要脱离红尘，修行成仙的。你对老身就不必多礼了。”
　　随即，老太婆给裴航引见了诸位宾客，他们全都是神仙。
其中有一位仙女，梳着高高的发髻，身穿华丽的衣装，她正是
新娘的姐姐。裴航上去行礼后，那仙女说道 ：“裴航难道认不
出我了吗？”裴航说 ：“看着眼熟，一时间记不起来了。” 仙
女说 ：“你忘了在鄂渚我们同船去襄阳吗？”这么一说，裴航
不免有些惭愧起来，于是连连表示歉意。后来裴航细问左右得
知，娘子的姐姐原是刘纲仙君的妻子，如今已得道成仙，还担
任了玉皇大帝的女官。
　　不久，老太婆让裴航携妻子同往玉峰洞中。住的是琼楼珠
室，吃的是用雪和花精炼成的丹药。渐渐的，裴航感到身体清
爽，性温情淡，摆脱了种种俗世烦恼，也得道成为仙人。
　　到唐文宗大和年间，友人卢颢在蓝桥驿一带遇见了裴航，
问他是如何得道成仙的。裴航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还托卢颢带
信给亲戚朋友们。卢颢问道 ：“你既已得道，能不能把‘道’
的精神实质告诉我呢？”裴航说：“老子说过，‘心要虚，腹要
实’。现在的人们， 心中装满了种种私欲杂念，怎能领会其中
的精髓呀！” 卢颢无奈，又叙了会儿闲话便离开了。打那儿以
后，裴航就不知去向，反正谁也没有再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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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５ 昆仑奴　
　　
　　唐代宗大历年间，有个姓崔的年青人，担任警卫宫殿的武
官。他的父亲在朝中任官，与当时一位功勋卓著的一品大员往
来密切，交情深厚。一次，那位一品大员生病，崔生的父亲便
让他前去探望。
　　崔生年轻貌美，举止潇洒，善于言谈而且很有见解。那位
一品官见到后，打心眼里喜欢他，于是就叫他坐在对面，东拉
西扯地聊了好久。
　　当时有三个著名的歌妓，个个光彩照人，艳丽无比，侍候
在左右。她们手托金盘，里边盛有剥了皮并拌着糖浆的樱桃。
一品官让一个穿红绸子衣服的歌妓端了一盘给崔生吃。崔生年
轻，在歌妓面前很拘束，便一再推辞，不肯吃。主人见这情景，
便叫红衣服歌妓用勺子舀给他吃。崔生无可奈何，只得勉强吃
了些。那歌妓喂崔生时，眉目传神，脸上堆满微笑。吃完后，
崔生起身告辞。一品官说道 ：“若是贤侄可以抽出空来，定要
多到我这里玩玩。” 并叫那个红衣歌妓把崔生送出院子。
　　走出宅院大门的时候，崔生又回过头看看，只见那红衣女
子仍站在门口，伸出三个手指，随之翻了三次手掌，又指指胸
前的小镜子说道 ：“记住！” 此外，再没说什么了。
　　崔生回到家中，把探望一品官的情形如实禀告父亲，然后
回到自己房里。自此，崔生就象着了魔似的，开始变得神魂颠
倒，没精打采，话也少了，整日里茶不思，饭不想，只是痴痴
地想着心事。
　　崔生家里有个昆仑奴，名叫磨勒。昆仑是地名，指的是现
唐宋传奇　　　　 　　　　　　　　　　　　　　　　　　　　・６０・　

在中印半岛南部及南洋上的一些岛屿。在唐宋时期，昆仑地区
沦为奴隶的人很多，人们习惯上把这些人称为昆仑奴。磨勒见
崔生整天闷闷不语，料定他必有什么心事。一天，他悄悄问崔
生 ：“你一天到晚这发愁的样子，一定是遇上什么难办的事情，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崔生不耐烦地说 ：“像这你样能知道什
么，不配问我的心事。再说，即使对你讲了，又有什么用！”
磨勒听了这话，也不生气，说道 ：“只要你说出来，我就能想
办法帮你解决，不管事情多难办，我保管你成功！” 崔生见他
说得情恳意切，便把在那一品官员家见到红衣歌妓前前后后情
形全端了出来。磨勒听后说道 ：“这么点小事情有何难的，怎
不早些告诉我，老闷在心里自找苦吃！” 崔生以为磨勒在说大
话，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说得轻巧，她在送我时打的那几个
手势，你能明白是什么意思吗？”磨勒说 ：“这有什么难懂的。
她伸出三个手指，说是一品官家里有十房歌妓，她排第三房。
翻三次手掌，表示十五。她最后指指自己胸前的那面小镜子，
就是告诉你，每当十五日晚上月圆如镜时，让你到她那里去相
会啊！”
　　崔生一听，觉得很在理，心里高兴极了。但稍加思索，又
烦起来。他问磨勒 ：“一品官家深宅大院，又有侍卫警戒，我
怎能进得去呢？”磨勒说 ：“后天就是十五了。请你准备两匹
黑色的绢，我要给您做一身紧身的衣服。另外，一品官家中有
条很凶猛的狗，守护在歌妓们居住的地方，如果有生人进去，
定会被它咬死。不是老奴我吹嘘，除我之外，别人是对付不了
它的。今晚，我就和你一同去把这条狗杀死。”
　　当晚，崔生用酒肉盛宴款待磨勒。深夜，磨勒带上铁链和
椎子去了。约有一顿饭功夫，磨勒回来，说道 ：“我已把狗打
死了，你不必有什么顾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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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日夜三更时分，磨勒拿出新做的衣服让崔生穿上，然
后一起上路。来到一品官住所，磨勒背上崔生，一连翻越十多
道高墙，直接进入歌妓们居住的院子，到第三个房门口停了下
来。那个房门半掩，一束灯光从屋内射出。那红衣歌妓坐在梳
妆台前，不时发出哀叹之声，像是在焦急地等着什么似的。她
卸去晚装，洗下脸上的脂粉，白净的面庞露出无限的愁虑。
　　侍卫都已入睡，周围一片寂静。崔生上前掀开帘子，轻轻
地走了进去。她见有人进屋，也不慌张，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确认正是前天见到的崔生后，立刻站起来，拉住崔生的手说道：
“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能猜透我的心事，明白我的手
势的意思。然而，到这里来可不是件易事，不知公子是用什么
法术进来的？”崔生于是把磨勒相助之事告诉她。歌妓忙问 ：
“磨勒现在在哪？”崔生答 ：“他在帘外等候。” 歌妓马上把
磨勒叫进屋里，还斟上美酒请他喝。
　　歌妓对崔生说道 ：“我家原先很富有，住在北方。这里的
老爷那时领兵镇守在我的家乡，见我长得标致，就强迫我做他
家的歌妓。我觉得自己还太年轻，拿不出勇气自杀，只好忍辱
偷生打发时光。我整日里强作欢颜，内心却非常痛苦。虽然过
着豪华奢侈的生活，但却无法使我真正感到愉快。我觉得自己
如同关在笼中的小鸟，没有一点自由，憋闷抑郁难以忍受。你
的这位仆人既然有这么大的本领，何不求他救我跳出火坑呢。
若果能如愿，我情愿做牛做马，侍侯你一辈子。不知公子意下
如何？”崔生自觉无计可施，只是心中犹豫难决，无话可说。
磨勒在旁忙插嘴说道 ：“娘子既然这样坚决，这事好办。” 磨
勒先把歌妓的私房积蓄背走，然后背起崔生和歌妓跃墙而出，
回到崔生家中，把歌妓藏了起来。
　 　 第二天，那个一品官听说红衣歌妓深夜失踪，大为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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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家里人说 ：“前天，家中最凶猛的狗被杀死，昨晚歌妓又
不翼而飞，想必是有高人相助。大家千万不要声张，以免惹出
祸端。” 事后，再没人提这码事。
　　那歌妓在崔生家一连躲了二年时间，以为再不会有什么事
了，便偶尔出去转转。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歌妓坐车到曲江
游玩。不巧被一品官家里的人遇见，认出来。回去便去禀告了
主人。一品官把崔生叫到家里，细细盘问。崔生不敢隐瞒，便
将事情全部经过全都讲了出来。一品官说 ：“那歌妓既然已侍
侯了你两年，我就不再追究了。只是那昆仑奴太可恶了，我非
除掉他不可。”
　　一品官亲自带领五十名武士，把崔生家的宅院团团围住，
想要杀死或生擒磨勒。只见磨勒手持一柄短刀，飞上高墙，一
闪而过，象是长着翅膀似的，飞一般离去了。武士们乱箭齐发，
但也奈何他不得。转瞬间，连磨勒的踪影也不见了。一品官见
情景如是，又惊又怕，万分后悔不该莽撞行事。从此，他每天
晚上都派出不少兵士严加守护，生怕磨勒来报复他。大约过了
一年多，也没见发生什么事情，方才渐渐放下心来。
　　十多年后，崔家有人在洛阳见过磨勒在街上卖药，他的容
颜装束和以前一样，并没什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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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６ 孙恪　
　　
　　唐代宗广德年间，有位秀才名叫孙恪，因为考科举落榜心
中烦闷抑郁，来到洛阳闲游。一天，他来到魏王池旁游玩，见
到不远处有座大宅院，青砖灰瓦，雕梁画栋，十分气派。孙恪
看看天色将晚，想在这里借住一宿，便径直走去敲门。连叫了
几次门，却不见院里有应答之声。大门外有间小房子，门帘十
分洁净，是大户人家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的。于是，孙恪慢慢掀
起帘子，走了进去。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忽然听到有开门的声音。孙恪从帘缝
中望去，只见一个妙龄女郎，长得如花似玉，艳丽惊人，穿着
华美，更添了诱人的光彩。孙恪猜想她是主人家未出嫁的女子，
便偷偷地盯着她，心想真是大饱眼福。
　　那女子在院中摘了一株忘忧草，站立在那儿沉思老半天。
两名侍女一直伴在她身旁。过了一阵子，女郎走出大门，来到
专用会客的房间门前。帘子一掀开，忽然看见站在里边的孙恪，
于是又惊又羞地返身走回院里去了。她让一名侍女来盘问孙恪：
“你是什么人？天快黑了， 你为何待在这里？” 孙恪答道：
“我是个读书人，到洛阳城游玩走到这里。因天色已晚，想在
这儿暂时找个住处。不想使你家小姐受惊了，实在是冒犯，这
叫我心中万分不安。恳求转告我的歉意，请你家小姐原谅。”
　　侍女见孙恪说话彬彬有礼，也不再责怪，立即回去如实禀
告小姐。那女子听后，对侍女说道 ：“那位公子既然已隔着帘
子看了我那么久，肯定什么都看到了，我还回避他干什么。请
他到内厅稍坐，我去简单梳洗一下就去见他。”
　　
唐宋传奇　　　　 　　　　　　　　　　　　　　　　　　　　・６４・　

孙恪见到那女子美丽动人的容颜，本就产生了爱慕之情，
一听说那女子愿意见他，真是喜出望外。他问那侍女 ：“这是
谁家的小姐？”侍女说 ：“她是已故袁长官的女儿，从小父母
双亡，也没有亲戚，只我们几个侍女相伴，陪她住在这里。我
家小姐想嫁人，但至今还未找到合适的人家。” 一听小姐还未
定婚，孙恪更是喜不自胜。不禁暗想 ：“这真是天赐良缘。
　　这了一会儿，小姐出来与孙恪见面。经一番精心打扮，她
比刚才更显得娇艳动人。落座后，她吩咐使女端来茶水和点心
招待孙恪。 孙恪无心用茶， 只是细细端详着这位坐在眼前的
“天仙”。 小姐问了孙恪的身世后说道 ：“公子如果没有房子
住，就把行李搬来住在这里好了。” 随后指了指侍女，又说道：
“你缺少什么，只要告诉她就是了。” 孙恪高兴万分，连连点
头，说道 ：“那就打扰了，实在感谢小姐。” 当夜，孙恪就住
在袁家，一直心潮翻腾，久久不能入睡。
　　孙恪尚未娶妻成家，一见袁家小姐容貌出众，而且对他很
有好感，便想和她结为秦晋之好。过不几天，孙公子便托媒人
前来提亲。这下正中袁姑娘之意，便愉快地答应了。不久，两
人拜堂成亲。自此，小两口恩恩爱爱，相敬如宾，终日形影不
离。
　　袁家非常富有，室内陈设豪华，金钱绸缎不计其数。孙恪
是个穷书生，家中一向清贫。自从他娶了袁家姑娘，突然间变
得穿着讲究，出门车马一新，花钱如流水，一副阔家子弟气派。
他的亲戚朋友都感到十分惊诧，同时也产生不解和怀疑。有些
人从关心的角度出发，不时找他询问原因，但孙恪从不将实情
告诉他们。孙恪生性高傲，求取功名之心淡薄。如今又金屋藏
娇，穿有绫罗绸缎，食有美酒佳肴，更把读书考举之事抛到九
霄云外。他整日里陪伴娇娘，生活奢侈，纵酒狂歌。如此三、
唐宋传奇　　　　 　　　　　　　　　　　　　　　　　　　　・６５・　

四年光景，他一直没有离开过洛阳半步，也不想回家去看看。
　　孙恪有个表哥叫张闲云，是个隐士。一天，二人在洛阳街
上相遇。孙恪道 ：“我们有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很想畅叙一番，
咱们约个时间吧，你去我的住处，也好尽情畅谈。” 张闲云说：
“这样最好，我也正想跟你好好聊聊呢。”
　　到了约定的日期，张闲云准时来到孙恪的住处，两人同住
在外房，一直谈到深夜。临睡觉时，张闲云一把拉住孙恪的手，
悄悄说道 ：“我是道人，修行多年，而且得到过名师的指点。
刚才我看表弟的言行气色，带有很重的妖气，不知你遇到什么
了？近几年你碰到的事情，希望都如实讲给我听，我也好帮你
想想办法。不然的话，恐怕你要大祸临头了。” 孙恪不以为然，
说道 ：“我没遇到什么怪事呀！怎么说我身上带有妖气！” 张
闲云说 ：“我察看兄弟的神色，妖邪之气已经侵入你的脏腑，
真阳之气快消耗掉了，精神知觉逐渐衰退，生命的津液也将倾
泻一空，脸上失去了红润和光泽。你一定是被怪异缠身，为何
还死死瞒着不肯讲出来呢？”听表哥这番话，孙恪才大吃一惊，
把娶袁氏前前后后的情况如实讲给表哥听。
　　张闲云大为惊讶，说道 ：“光凭你讲的这些，我就可以断
定你的娘子是个妖怪。” 孙恪还是不肯相信，说道 ：“我仔细
琢磨，觉得她并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啊。再说，她又待我很好，
怎会是妖怪呢！” 张闲云说 ：“你想想，袁家这么富有，为什
么她就既无母亲，也没亲戚呢？既然她从小就成了孤儿，这些
年怎能把家里治理得这么好？”孙恪又说 ：“我家里穷，从小
就过苦日子，自从和袁氏结婚后，才过上好日子。表哥，你不
能恩将仇报，忘恩负义呀！” 闲云听后很生气地说 ：“你连命
都快保不住了，还想什么鬼怪的恩义呢！” 稍顿了一下，张闲
云又说道 ：“我有一柄宝剑，是世上的一件宝物，无论什么妖
唐宋传奇　　　　 　　　　　　　　　　　　　　　　　　　　・６６・　

魔鬼怪，只要看到它都会原形毕露的。明天早晨，你将宝剑拿
入内室，她就会显出原形。”
　　第二天一早，张闲云留下宝剑便告别而去了。孙恪将宝剑
先藏了起来，回想起袁氏百般好处，总不忍心下手。不一会儿，
袁氏先觉察出来了。她十分气愤地责骂孙恪 ：“你本是个穷秀
才，是我给了你欢乐和幸福，让你过上富贵的日子。你为何不
顾多年夫妻情谊，起了这样的坏心？象你这样，死了之后连猪
狗都不愿吃你的肉的。要早知道你是这种没良心的东西，当初
说什么也不会嫁给你的。” 听完袁氏一番责骂，孙恪就象做了
什么亏心事似的，羞愧满面，无地自容。忙跪下求饶道 ：“这
并非我所愿，全是表哥教我干的。我愿对天发誓，今后再不敢
对娘子有半点恶意。” 说完，仍是战战兢兢，趴在地上不敢起
来。袁氏找出孙恪藏的宝剑，像折藕一般将它折成好几段。孙
恪一见，心中十分害怕，就想赶紧逃离。这时，袁氏又反怒为
笑道 ：“你本心善良，害我并不是你的意思，所以你也不用害
怕。只是张闲云这小子太可恶了。他不积德行善来教诲你，反
而教你这行凶杀人的勾当。咱俩结婚好几年了，我待你怎样你
还不清楚？你是不该对我有什么顾虑的。” 听完袁氏这番话后，
孙恪才稍稍安下心来。
　　过了几天， 孙恪在街上又遇到表兄张闲云， 埋怨他道：
“你怎么让我干这种险事？差点没把性命搭上。” 张闲云问他：
“我的宝剑呢？”孙恪答道 ：“被袁氏折断了。” 张闲去听了
大惊，叹息道 ：“唉！毁了宝剑，我就无计可施了，也没办法
搞清这个女人的来历了。” 从此，闲云惧怕袁氏和他算账，也
不敢去找孙恪了。
　　十几年后，袁氏生了两个儿子。她与外人少有往来，但治
家严整，井井有条，谨守妇规，教子有方。后来孙恪去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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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见了做宰相的老友王缙。王缙不忘昔日旧情，保荐他到南康
张万顷大夫处，上任经略判官。不久，他就带上妻儿去赴任。
　　一路上，每当经过山林，袁氏总是目不转睛地远远望着，
象是勾引起什么心事似的。 到达端州后， 袁氏对孙恪提出：
“离这里有半天的路程，就到江边。那里有座寺院叫做峡山寺。
我的家乡有个人出家做和尚，法名叫惠幽，就住在那个寺里。
我们已有几十年没见面了。惠幽的年纪很大了，他能断明一个
人终生的祸福，还能帮人解脱苦难。待会儿我们路过那里时，
去寺里办顿斋饭，拜见一下惠幽长老，一定会保我们这次南行
一路风顺的。” 孙恪愉快地答应了，并备好一些斋僧所需的素
食。
　　到了峡山寺后，袁氏特别兴奋，换上新衣，重新梳妆，带
上两个儿子，引孙恪径直到老和尚的住处去，就像是那里的常
客一样，十分熟悉道路和环境。这使孙恪感到十分惊奇。见到
老和尚后，袁氏从怀中取出个碧玉的环子交给他说 ：“这原是
寺院中的东西，今天还给你吧。” 老僧人根本不认得袁氏，一
时被弄得莫名其妙。吃罢斋饭后，只见有几十只野猿，从大松
树上一只跟着一只地爬下来，到老僧人的用斋处大吃那残羹剩
饭。待到扫荡一空后，那群野猿便在附近啼叫跳跃，久久不肯
离去。袁氏一副哀婉伤心样子，抚摸着两个儿子的头，失声痛
哭起来。过了好一阵子，她对孙恪说道 ：“咱们夫妻一场，你
对我的恩情永远不会忘记。现在要分别了，你就带上孩子们好
好过日子去吧！” 说罢，不禁又掉下几滴伤心的眼泪。随后，
就将身上的衣服扯拦，化成一头老猿，跟那些猿一起离开了。
不时还回过头来，看上孙恪和儿子几眼，大有恋恋不舍之意。
孙恪又惊又怕，像是丢了魂似地呆呆站在那里。良久，他才清
醒过来，抱着两个儿子，恸哭一场。
　　
唐宋传奇　　　　 　　　　　　　　　　　　　　　　　　　　・６８・　

后来，孙恪向老僧人讲起同袁氏结婚生活的全部经过。惠
幽和尚这时才如梦初醒，恍然大悟。他告诉孙恪 ：“这头猿是
我还是小和尚时养的。开元年间，皇帝派特使高力士经过这儿
时，喜欢这头猿的聪明伶俐，便拿一匹绸缎把它换去了。后来
听说，高力士把它献给了皇帝，一直豢家在宫里。安禄山、史
思明叛乱后，就不知道它的去向了。万万没想到，又在这里见
到它。它真是不忘我的养育之恩啊。这个碧玉环，原是胡人送
我的，当年我曾把它带在这头猿的脖子上。”
　　听完老和尚的叙说，孙恪才终于弄明白了。他在峡山寺呆
了几天，不想再去上任做什么官了，带上两个儿子返回家乡去
了。
　　
　　
　　
唐宋传奇　　　　 　　　　　　　　　　　　　　　　　　　　・６９・　

１７ 飞烟传　
　　
　　唐懿宗咸通年间，临淮人武公业任河南府功曹参军，掌管
文化教育等事。他的爱妾姓步名飞烟，身材纤美，容貌艳丽，
喜爱诗文，善唱秦地歌曲，因而很得武公宠爱。
　　武公业家的邻居，是天水县一位姓赵的人家，也是个官宦
人家。赵家有位年轻书生，名象，长得清秀端庄，而且很有才
华，学富五车，年纪约摸二十岁。当时，赵象正在家中守丧。
　　一天，赵象从自家南屋墙壁缝隙中向外看，正巧看见武家
的爱妾步飞烟。他被飞烟美丽的容貌迷住了，整天就像丢魂了
似的，总是惦着这事，饭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安。为能达到与
武家娘子见面的目的，赵象就用钱财买通武公业家看门的老头，
求他给飞烟通个消息。起初，守门人以为这事很难办，于是再
三推辞，最后终于被厚利所动，答应为赵公子想个办法。
　　守门的老头将赵公子思慕飞烟、想同她私会之事告诉了老
伴，让她在方便的时候去找飞烟说一说。一天，守门人的妻子
趁武公业外出，飞烟一人寂寞闲居在家的机会去见飞烟，把赵
象的意思如实说给她听。飞烟听着，两眼只是瞅着老妇人微笑，
但什么话也没说。
　　老妇人离开武家，马上去赵象处将见飞烟的全部情形告诉
他。赵象听后十分激动，高兴得近乎发狂，真有些难以控制自
己的情绪了。他当即取出纸笔，写了一首诗 ：“一睹倾城貌，
尘心只自猜。不随萧史去，拟学阿兰来。” 赵象将诗句装入信
封封好，恳请老妇人带去送给飞烟。又取出几两银子给老妇人
做为酬谢。老妇人接过银子，乐颠颠地去了。
　　
唐宋传奇　　　　 　　　　　　　　　　　　　　　　　　　　・７０・　

飞烟读了赵象写给她的诗，心潮澎湃，叹息了好一阵子。
她对老妇人讲起自己的心事 ：“我也曾偷偷地看到过赵郎，他
是个才貌双全的人物，我从心底里喜欢他。可惜我这辈子没有
福气，是不可能再同他结为秦晋之好了。” 武公业虽是个做官
的，但性情粗暴，长相也很一般。因而，飞烟对他一直没什么
好感，有时甚至不有厌恶之情。为表达自己的情感，飞烟也写
诗回赠赵公子。赵象接到后一连看了好几遍，高兴得心花怒放，
拍着手对老妇人说道 ：“你的功劳不小，我的事算是成了。”
说毕，又写一首诗交给老妇人。
　　诗送去了十多天，却一直不见老妇人前来，也听不到任何
有关的消息。赵象心急如焚，度日如年，整日里烦躁极了。他
既怕事情败露，又担心飞烟变心。一天早晨，赵象才起床，老
妇人就来了。她转达飞烟的话说 ：“十多天没有给你回信，请
你不要责怪，因为这些天来我的身体不舒服。” 老妇人把飞烟
亲手制作的一个十分精致、上面绣有联蝉图案的香囊交给赵象。
赵象拿着欣赏了好半天后，把它系在腰间。他怕飞烟终日里思
念他而加重病势，就又写一封信去安慰她。信上写道：
　　春日是这样绵长，内心是如此忧苦！自从窥见你的芳容后，
我时常在晚上梦到你。虽有高墙相隔，难以会合，但我对你的
心是赤诚火热的。我相信，美好的愿望终会变成现实。
　　你所赠香囊，我常抱在胸前。睹物思人。这更加重了我对
你的思恋。听说你玉体欠佳，更使我深感焦虑，恨不得插翅飞
到你身边，给你一些安慰。望你务必珍重，盼早日康复。
　　老妇人拿上回信，直奔飞烟的住处。
　　武公业在府中任职，公务十分繁忙。平日里往往整日整夜
不能回家，每隔几天还要到府衙去值夜班。那时，武公业已去
府里办公，飞烟把赵象写的信看了又看，仔细地琢磨着其中韵
唐宋传奇　　　　 　　　　　　　　　　　　　　　　　　　　・７１・　

味。过了好一会儿，不禁长叹道 ：“看这位郎君的情意绵绵，
真是和我心心相通。我们之间看乎相距遥远，其实是很近很近
的啊！” 于是，她再次提笔，也写去回信一封。信的大意是：
　　我的命运不济，打小就父母双亡。后来被媒人所骗，嫁给
了武公业做妾。我对他没什么感情，所以忧伤和悲凉的感觉常
在左右。读了公子的信，我的心早已飞到你的身边去了。但愿
天公作美，赐我良缘，成全我们的心愿，就是拚上一死，我也
心甘情愿。
　　随信附上一首短诗。诗的大意是：雕梁上的燕子双宿双飞，
河边的鸳鸯怎肯独自飞翔？我常常怨恨桃源仙府的姑娘们，她
们为什么轻易地就放走了情郎。
　　写好后，又让老妇人马上到赵府去送给赵公子。
　　赵象看过飞烟的信和诗后，见飞烟对他情深意切，欢喜得
无以伦比。他在书房中烧香祈祷，急切地等待着良机的到来。
　　一天黄昏，老妇人匆匆赶来了。她边笑边说道 ：“赵公子，
恭喜你了。今日良宵，您愿与仙女见面吗？”赵象又惊又喜，
连忙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请您快照直说吧，就别再跟兜
圈子。” 老妇人于是转告飞烟的话道 ：“今晚功曹到官署值夜
班，真是成人之美的大好良机。我家的后院紧贴着赵家的墙壁。
若没有改变原先美好的愿望，渴盼赵郎前来相见。我心中有万
语千言，等见面后再与他细谈。” 赵象忙说道 ：“我日夜盼望
的就是这一天，怎会不如期赴约啊！”
　　天黑后，赵象登梯子爬上墙头，只见飞烟早已让使女在墙
根下垫好被褥，好让赵公子平安地跳下来。赵象跳下墙头前行，
只见飞烟穿着美丽的服装，早已站在庭院当中静候了。两人相
见后，先是相互施礼，但都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们手拉
着手，从后门走进房中，放下帏幔，把灯光遮住，亲亲密密，
唐宋传奇　　　　 　　　　　　　　　　　　　　　　　　　　・７２・　

细细倾吐相互思念之情。直到拂晓的钟声敲响，飞烟才将赵公
子送到围墙边。她拉着赵象的手说道 ：“今日咱俩相见，是前
生注定的姻缘。并非我不守妇道、行为放荡，而是赵郎的容貌
气度不比寻常，太使我动心了。” 赵象忙说 ：“象你长得如天
仙一般，心肠又这么善良，真是世上都少有的啊！我能与你往
来，已是三生有幸了。请娘子放心，我已对天盟誓，愿与你相
好到老。” 说完，赵象不敢过久留，忙翻过墙去，溜回自己家
中。
　　从此，每隔十日，武公业到官署值夜班，赵象和飞烟就欢
聚一次。二人无拘无束，尽享人间欢乐。就这样，他们神不知、
鬼不觉地往来近一年时间。
　　而他俩私会之事正好应了一句老话：好花不常开，好景不
常在。后来，因为一些的过失，飞烟先后几次责打她的一名女
仆。那女仆便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偷偷将飞烟与赵象相好的
事告诉了武公业。公业一听，气得肺都快炸了，恨不得立刻将
这小贱人揪来痛打一顿。但转念一想：捉贼捉赃，捉奸拿双，
没有任何凭据，怎可莽撞行事？万一女仆说谎，岂不冤枉了爱
妾吗！于是，他嘱咐那女仆道 ：“此事非同小可，千万不要声
张，要是传了出去，我决不饶你。” 其实，武公业并没有就此
罢休，而是开始暗中查访。
　　没过几天，又轮到他值夜班。他事先托辞有事，向上司请
了假。到了晚上，象往常一样，他对飞烟说要去值班，便走出
屋门。趁着夜色，他溜进大门旁的一间闲屋里躲了起来。等到
更鼓一响，他才悄悄走出，顺着墙根，一直走到后院里来。只
见飞烟斜倚在门边，象是在等候什么人似的。公业也不声张，
蹲在墙下静静地观察。过了一会儿，赵象翻墙而过，直朝飞烟
奔去。公业顿时怒发冲冠，飞身上前想捉拿赵象。赵象年轻灵
唐宋传奇　　　　 　　　　　　　　　　　　　　　　　　　　・７３・　

活，见有动静，几步就窜到墙下，纵身爬上墙头，逃回家中。
公业回到屋里，叫出飞烟，厉声痛斥，死死盘问。飞烟吓得面
如黄蜡，声音颤抖，但就是坚决不讲出实情来。武公业气极了，
将飞烟捆绑在柱子上，用皮鞭狠狠地往死里抽打，直打得皮开
肉绽，遍体鳞伤，鲜血不止。飞烟咬紧牙关，不说半句服软求
饶的话，只是说道 ：“我活着能和他相亲相爱，已经十分满足
了，就是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 武公业痛打一阵，怒骂一阵，
直到深夜，感到疲倦不堪，便倚在床上打起盹来。飞烟将一名
她最宠爱的婢女叫到身边，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渴极了，快
给我拿怀水来。” 女仆端来一杯水，让飞烟喝下去。喝完水，
飞烟眼一闭，头一歪，死了。
　　武公业醒来后，扬起鞭子又要抽打，却见她双眼紧闭，上
前一摸，身上早已冰凉了。他忙解开绳索，将飞烟抱到床上，
故意大声叫唤她的名字，又有声无泪地干嚎了几声。他对外人
讲，飞烟是得暴病身亡，其实人们都晓得究竟是怎么回事。停
放几日，将飞烟埋葬在北邙山下。
　　而赵象这个风流才子，胆小怕事，见惹出人命大事，吓得
更名改姓，逃往江浙一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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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８ 崔书生与仙女　
　　
　　唐玄宗天宝年间，在东州逻谷口地方，住着一个姓崔的书
生。崔书生不仅长得仪表堂堂，而且特别知书达理。他还有个
癖好，就是喜爱种植和欣赏名贵的花卉。阳春三月，他那小宅
院中必定是百花盛开，争芳斗艳，香气袭人，常使过往行人停
下脚来观赏一番。崔书生每天清晨起床，就去给花浇水、锄草，
然后绕着花丛仔仔细细地巡视一遍。诗兴大发时，还会随口吟
出几句来。
　　一天，崔生正全神贯注地赏花，忽然听到传来一阵“得、
得”的马蹄声。崔生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女子，骑着马从西向
东而来，还有几名侍女跟随在左右。那女子身材修长，肌肤白
嫩，艳丽出奇，婉如天仙一般。就连所乘的马匹，也是十分精
神、清健，世间少见。崔生顿时为女郎所深深吸引，顾不得再
去赏花，恨不得多看上那女子几眼。那女郎骑马走得很急，崔
书生来不及仔细审视，她已走了过去。
　　以后一连几天，那女子几乎都在同一时刻，每天从崔书生
的宅院旁边经过一次。毫无例外的，崔书生也是天天站在院子
里等着那女子经过，为的是一饱眼福，但从未想过上前去搭讪
几句。
　　为同那女子有个接触的机会，崔书生着实费了不少心思。
一天，他预先在花丛下备好茶酒，地上还铺好垫子，专等姑娘
来到。不一会儿，那女子便骑马走来。崔书生急忙走了出去，
迎着她的马头下拜道 ：“在下书生姓崔，生来喜欢奇花异草。
这园中的花都是我亲手栽种的，现在正是百花盛开的季节，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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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下马来一同欣赏欣赏。小姐每天经过这里，不知走了多少
路途，想必仆人和马匹也一定走得疲劳了。今天，小生特地准
备了一些薄酒，就请诸位在这里暂且休息休息吧。” 崔书生这
番话里，既有十分的诚意，又带有几分的恳求。那女子却睬也
不睬， 骑马径自走了过去。跟在后边的一个侍女却搭话道 ：
“只要你心诚，天天备下酒菜来迎候，还怕姑娘不去！” 那女
郎从马背上转过脸来，盯着那侍女喝斥道 ：“怎么这样随随便
便和人家讲话！多嘴饶舌！” 那侍女不敢再吱声，众人就又走
了过去。
　　第二天，崔书生干脆亲自骑上马，提早到那女子来的路上
去等候。待那女子一班人马到来后，他也就骑马跟随在她们后
面同行。当来到崔书生住处附近时，他便下马，再次邀请姑娘
进去稍事休息。恳求了好一阵子，姑娘还是没有答应。这时，
一个上了年岁的侍女对姑娘说道 ：“这书生诚心诚意，再说大
家也真的有些累了，就进去稍稍休息片刻再走吧。” 她见姑娘
并未反对，便牵着姑娘骑的马匹，来到崔书生家门前，请姑娘
下马。众侍女簇拥着那女子走了进去。崔书生喜上眉梢，赶忙
斟茶，并端出早就备好的酒菜、瓜果，殷勤招待这位如天仙般
的客人。
　　那位老侍女看出了崔书生的心思。便把他拉到一边，悄悄
说道 ：“书生是不是看上了我们姑娘？如果有意的话，我可以
给你作媒。” 书生从心里喜欢姑娘自是不必说了。把姑娘请到
家中坐坐，原本也就是想认识认识，套套近乎，至于求婚，的
确还不敢有这个妄想。如今见老侍女真的说出作媒的话来，真
是喜出望外。于是，急忙跪在地上，感谢老侍女成人之美。老
侍女将书生扶起说 ：“只要我去说，这桩婚事是一定可以成功
的。再过半个月便是好日子，到时候，你只要把新房收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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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好酒菜就可以了。这两天，姑娘的姐姐在逻谷里生病，她
要每天去探望。等大小姐的病好些了，我就跟她去说这件事，
保准她也不会反对。等喜期一到，大家会一起到这里来为你们
庆贺的。” 说好后，老侍女便陪着姑娘离去了。
　　崔书生碰到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女，又并没费多少周折
就如愿以偿，真可说是交了桃花运了。遵照约定，他将婚期所
需的一切东西都置备停当。到了吉日良辰，那女郎和她的姐姐，
在一帮侍女的陪同下全都来了。姑娘的姐姐长得也极为动人。
在她的主持下，崔书生与姑娘拜堂成亲。大家饮酒赏花，热闹
了好久才离去了。崔书生与姑娘洞房花烛，你恩我爱，亲亲密
密。
　　崔书生早年丧父，只有老母亲在老家居住。未能征得母亲
同意，他就与姑娘成亲，这在当时是不容许的。事后，他便去
禀告母亲，但也只是说自己在外面纳了一个妾。母亲随他前来，
见媳妇长得如此美丽，又很懂礼节，也就没什么好责怪了。
　　过了一个月光景，忽然有人给女郎来送些食物。那食物的
鲜美，都是人间从没见过的。这样一来，使书生的母亲心生怀
疑。她再细心观察媳妇的容貌举止，越发觉得与常人不同，所
以心中纳闷，时常显出不高兴的样子。
　　崔书生发现母亲心情抑郁，像有什么心事似的，便询问其
中的原因。他母亲显出十分小心的样子，先是把房门全都关上，
然后对儿子说道 ：“我只有你一个儿子，后半生全指望你了，
所以总希望你能一切顺利，平平安安。我看你媳妇，漂亮得世
间找不出第二个来，真比画上的美人还好看十分。可我总觉得
不大正常，莫不是什么狐狸或妖怪之类变化成美女来害你吧。
正是为了这事，我才终日里放心不下呀！” 崔书生道 ：“看母
亲想哪里去了，我想她不会害我的。” 母亲还是叮嘱说 ：“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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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没事当然好了，不过还是事事小心为妙。”
　　书生回到卧房，只见娘子满脸委屈的样子，眼泪汪汪地说
道 ：“我与你结为夫妻，本想恩恩爱爱，白头偕老。不料你母
亲把我看成狐精妖怪，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既然这样，我也
决不赖在你家，明天早晨咱们就分手好了，也好让你一生平安。”
书生暗想 ：“我和母亲说的话，她并不在旁边，怎么就知道了。
说不定母亲讲的还确有道理呢。” 虽然如此，但一想这美丽的
女郎要离自己而去，又实在有些舍不得，因而也不禁有些伤心，
暗自流下泪来。
　　说也奇怪，第二天一早，几个侍女牵着女郎原来所骑的那
匹马又来了。女郎略作收拾，便骑马离去。崔书生自己也骑了
一匹马，跟在后边送她。他们走进罗谷约三十来里，眼前出现
一片平原，地上长满奇花异草，成片的楼阁亭台胜过帝王的宫
殿。这时，几十名侍女出来迎接女郎。她们一见崔书生，纷纷
嚷嚷道 ：“这个姓崔的真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何必把他带来，
把他撵走算了！” 女郎一言不发。众侍女便簇拥着她走了进去，
单把书生撇在门外。
　　崔书生走也不是，进也不是，呆呆地站在那里。过了一会
儿，一个侍女出来传女郎姐姐的话道 ：“尊夫人既然猜疑我妹
妹，想阻挠这场婚姻，两家关系便该从此断绝。不过妹妹毕竟
与他夫妻一场，那就请他进来，和我妹妹再见最后一面吧。”
说完，便把书生领了进去。女郎一见崔书生，就不停地责备他，
但是言辞十分委婉。崔书生无言以对，跪在地上只是不停谢罪，
任凭她的数落。之后，女郎与崔书生到大厅中相对而坐，一起
吃饭。饭后，女郎的姐姐走来对妹妹说道 ：“现在该让崔郎回
去了。你还有什么东西要送他吗？”女郎随手从袖中取出个白
玉盒子送给崔郎。书生也留下随身所带的一样东西作为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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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别时，二人又抱头痛哭一场。书生走到逻谷口，再回头望去，
只见山峦重叠，并无道路可通。
　　书生回到家中，因为常常思念娘子，心中总是闷闷不乐。
忽然一天，一个从西域来的和尚来找崔书生，对他说 ：“先生
有一件了不起的宝物，能不能拿出来让我看看？”崔书生道：
“我是个读书人，家中也不宽裕，哪有什么宝物！” 和尚道：
“你难道没有过一个非凡的人送的宝物？这能瞒得过我吗？”
书生便把白玉盒子拿出来。被和尚出价一万给买走了。
　　后来经询问那和尚，书生才知道那女郎原来是西王母的第
三个女儿名叫玉卮娘。他和她的姐姐在仙界中都是出了名的美
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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１９ 义士吴保安　
　　
　　吴保安，字永固， 河北人。唐德宗时任遂州方义县(今四
川省境内 )县尉，专门负责维护社会治安、捕捉盗贼、侦破案
件等事。当时的宰相叫郭元振，与吴保安是同乡。郭元振有个
侄子，叫仲翔，自小聪颖，而且勤奋好学。当时，仲翔已长大
成人，很有才华。郭元振对侄儿很是喜爱，心想帮他谋个一官
半职。
　　正当这时，南方发生暴乱， 朝廷便派李蒙任姚州(在今云
南省 )都督，率兵前去平叛。临行前，李蒙到宰相府向郭元振
辞行。这时，郭宰相将侄子仲翔介绍给李蒙，并嘱托道 ：“我
兄弟早亡，只留下这么一个儿子，虽然读了些书，但至今还未
谋得个官职。请你带他同去立些军功，我也好在朝廷推荐他。”
李蒙二话不说，欣然答应。郭仲翔年轻有为，而且很有办事能
力，李蒙便把他留在自己手下任了判官。不久，郭仲翔随军到
了四川成都。
　　吴保安一听说仲翔随李将军到了四川，便托人带了封信给
仲翔，求他帮忙引荐，到李将军帐下谋个差使。信的大意是：
　 　 我和你是同乡，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你是相国的侄子，
又能得到李将军重用，这次出征，定会建立功勋。
　　我自幼攻读经史传略，现在年纪大了，只在这偏远的南方
当了个副县官。而今任期将满，继续留任已不可能，我只得告
老还乡。如果能得到你的帮助，在军中找个差使，使我有个贡
献微薄之力的机会，我将非常高兴，并对你感激不尽。
　　仲翔收到信后，念在同乡的份上，把保安推荐给李将军。
唐宋传奇　　　　 　　　　　　　　　　　　　　　　　　　　・８０・　

李将军考虑一方面平叛军中用人，一方面又有相国的侄子推荐，
当下就答应保安来部队任管记，负责文件信函的起草与管理事
宜。
　　吴保安接到通知以后，马上启程。在他尚未到达部队时，
敌军已经逼近了。李将军率兵到达姚州，与敌交战，旗开得胜。
敌军一溃千里。官军乘胜追击，深入敌后，不幸中了埋伏，全
军覆没。李将军成了刀下之鬼，仲翔被敌军俘虏。敌军对所有
被俘的人都不杀死，而是让我们给家中写信，让家人带财物前
来赎命。一般人需用三十匹绢赎身，因仲翔因为是宰相的侄子，
非一千匹绢不可。
　　当保安到达姚州后，李将军已经全军溃败，所以他暂且逗
留在那里。不久，他接到仲翔从别的地方捎来一封信。信上说，
他已当了俘虏，让保安务必早些告诉伯父郭元振，让他带一千
匹绢来，及早把他赎出去，以免做异地之鬼。并说，如他伯父
已不在朝中，手中一时拿不出这些绢来，就请保安为他想办法。
　　吴保安接到仲翔的信，心中悲痛万分。当时，保安已经知
道郭元振去世了，所以再未与郭家联系，便直接复信给仲翔，
答应他一定想办法把他赎出来。
　　保安家并不富裕，他将家产大部分变卖后，只换得二百匹
绢，于是抛下妻子儿女，动身赶往姚州去。因为攒不够一千匹
绢，保安便开始在那里经商。他每天起早贪晚，精打细算，节
衣缩食，十年未曾回家，总共才赚得七百匹绢。他的妻子在家
生活实在无法维持，便带上最小的儿子，来姚州寻找丈夫。半
路上，她所带的干粮全吃光了，儿子饿得大声哭叫，实在无计
可施，难过得在道旁痛哭起来。过路的人们见这般情景，无不
因这母子俩的遭遇而深表同情。
　　正好这时候，姚州都督杨安居因办理公事经过这里，看见
唐宋传奇　　　　 　　　　　　　　　　　　　　　　　　　　・８１・　

路边有个妇人啼哭不止，便停下轿子询问究竟。吴的妻子说道：
“我的丈夫是吴保安， 原任遂州方义县的县尉， 因为友人被
敌军俘虏关押起来，求他设法赎出，他便撇下我母子二人，自
己一人到姚州去，已有十年不通信息了。家里穷得实在过不下
去，我只好带着小儿前去寻找丈夫。因路途遥远，带的粮食又
吃完了，想到不久将会饿死在这荒郊野岭，所以在这里伤心痛
哭。” 安居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听她这么一说，便有帮助她
们母子度过难关之意。杨安居便对妇人说 ：“我是姚州的都督，
一定想法帮助你解决困难。我先到前边的驿站去，在那里等你。
你带上儿子赶路吧。” 保安的妻子见遇上了好人，总算有了救
星，心里感到庆幸万分，急忙奔驿站而去。
　　安居心下十分钦佩吴保安的为人，便送给保安的妻子几千
文钱，还准备了一辆车子，打算送她母子二人去姚州。他又带
上随从，乘快马连夜赶往姚州，经多方打听，终于寻访到了吴
保安。他见到保安后，心情十分激动，拉着吴的手说 ：“我以
前常读古人的书，看到古人为朋友舍生忘死的故事，总觉得不
可思议，没想到今天在你身上亲眼见到了那崇高的德行。你对
朋友的情谊如此深重，为赎出友人，竟抛弃家室，以致于弄到
这种地步，真叫人佩服和感动。我在路上遇到了你的妻子和儿
子，得知你的为人，所以就连夜赶来见你。我刚到这里任职不
久，没什么东西可以相助，暂时在官库中借四百匹绢，你把它
带上去赎出朋友吧。” 吴保安一听，真是喜出望外，连连拜谢，
立即托人带上一千匹绢赶往扣押仲翔的异邦。
　　半年以后，仲翔终于被赎出，回到姚州。他已是形貌枯槁，
几乎没有人样了。直到这时，两个知心的朋友才第一次相见。
两人悲喜交加，泣泪零星，讲不出话来。
　　杨安居以前也曾在郭元振手下做事，所以对仲翔也是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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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加。他让仲翔洗澡更衣，并设宴招待。安居认为保安的义举
不是常人所能做到，因而对保安十分敬重。
　　仲翔不想在姚州久住，便向安居告辞要回北方去。临行之
际，为报答杨安居的恩德，便托人买来十名漂亮的姑娘送给安
居。杨安居坚决不肯接受，并说道 ：“我不是那种市井小人，
怎会接受别人的报答！我是因为钦佩吴公对你的情分和义气，
所以才肯帮他做成这件事的。你的老母现在北方，你还是把这
些女子卖掉， 作为你回家的路费和赡养老人吧。” 仲翔说 ：
“这几个女子，是我特意为你购买的，你若是不肯接纳，我情
愿死在你面前了。” 安居见实在无法推绝，便把自己的小女儿
唤出，对仲翔说道 ：“这是我最心疼的小女儿，现在就接受你
一个姑娘，作为她的侍婢吧。” 其余九名姑娘仍旧退还了他。
　　临别时，仲翔再次跪拜保安，说道 ：“我因家中尚有老母，
所以现在暂不能报答你的大恩大德了，待我以后再来效犬马之
劳，务必请恩公原谅。” 保安扶起仲翔，细细嘱咐一番，洒泪
告别。吴保安又得到安居赠送的许多东西，带上妻儿同往方义
县就职。
　　仲翔回到家乡，探望了离别多年的母亲，便上京城去了。
朝廷因他出征有功，任命他为蔚州录事参军。于是，他便接上
母亲一同赴蔚州上任。两年后，他又因政绩突出，升任代州户
曹参军，掌管一州的户籍事宜。任职期满，母亲病故。埋葬后，
在坟旁守孝三年。丧期已满，郭仲翔为报吴公大恩，立即起程，
赶往南方去寻访吴保安。到达方义县后，听说保安已调往眉州
彭山，于是仲翔又转往四川彭山寻访。
　　原来，吴保安在彭山任职期满，因路途遥远，交通不便，
不能回到河北老家，干脆就在那里住下。这时，他和妻子都已
死在彭山，棺木就暂时寄放在一个寺院内。仲翔听说这一消息
唐宋传奇　　　　 　　　　　　　　　　　　　　　　　　　　・８３・　

后，痛哭不止，无限悲凄。随即，他披麻戴孝，拄根木杖，步
行到彭山去，沿途哭声不断。到了彭山，他又备置供品，前往
寺院祭奠。然后，将保安的尸骨起出，在每个骨节上标明顺序，
免得在入殓时弄错，装入锦囊之中。后又将保安妻子的尸骨也
同样记好，装入另一处。他背上两人的尸骨，步行走了几千里
地，才回到保安的家乡。
　　吴保安有个儿子住在老家，郭仲翔待他如兄弟手足一般。
他把家产变卖得了二十万钱，隆重举行葬礼，重新安葬了保安
的遗骨，并铭刻碑文，颂扬他高尚的德行。仲翔还在坟前盖了
一间茅草屋，亲自为保安守孝。三年服满，仲翔出任岚州长史，
加封朝散大夫。他带上保安的儿子同去上任，后来还给他娶了
媳妇，照顾甚为周到。
　　郭仲翔始终不忘保安的大恩大德。天宝十三年，他奏准皇
帝，将自己的功名、官职转让给保安的儿子，借以最后报答保
安对他的恩情。
　　
　　
　　
唐宋传奇　　　　 　　　　　　　　　　　　　　　　　　　　・８４・　

２０ 杜子春　
　　
　　在北周末、隋朝初年间，有个年轻人名叫杜子春。杜家本
是个官宦家庭，人丁兴旺，家道宽裕。杜子春是个天生的败家
仔，自小就不务正业，长大后更是挥金如土，终日纸醉金迷。
不久，家中财产就这么被他折腾光了。他去投靠亲友，但亲友
都不肯收留或资助他。
　　正值数九寒天季节，杜子春衣衫破烂，囊中空空，腹中饥
肠碌碌，流浪在长安街头。天色已晚，他还没个吃饭的去处。
忽然北风呼啸，彤云密布，鹅毛大雪飘飘扬扬撒落下来。杜子
春饥寒交迫，浑身冻得瑟瑟发抖，无计可施，只有仰天长叹。
这时，一个老人手拄拐杖徐徐前来，问他道 ：“敢问公子为何
如此长叹？”杜子春便向老人倾诉了自己的落魄处境，同时又
责怪亲朋们对他薄情寡义。老人对他深表同情，问道 ：“你要
多少钱就够用呢？”杜子春不敢张大嘴，说道 ：“只要有三、
五万贯，我就可以活命了。” 老人说 ：“这么点钱够干什么！”
子春连忙改口说 ：“十万。” 老人说 ：“不够用的。” 杜子春
又说 ：“一百万。” 老人又说 ：“还是不够用的。” 杜子春鼓
了鼓胆子说道 ：“三百万。”这时老人才脸露喜色，说道：“这
个数目还差不多。”说着，从袖子中取出一贯钱来，说道：“今
晚先给你这些，去买些吃的充饥。明日正午，我在西市茶馆等
你，切记：一定要按时赶到。” 第二天，杜子春按时赶到约定
地点，老人果然已等在那里，真的给了他三百万贯钱，连姓名
也没留就走了。杜子春感到十分惊奇。
　　杜子春见钱来得这么容易，一时间变成了大富翁，想必这
唐宋传奇　　　　 　　　　　　　　　　　　　　　　　　　　・８５・　

一生不再会受穷苦折磨了，于是那寻欢作乐的劣根性又蠢蠢欲
动起来。他整天里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绫罗绸缎，会集四方酒
徒，邀来歌妓，狂欢作乐，沉浸在醉生梦死之中。这样不过两
年光景，钱渐渐被他挥霍光了，于是变卖家产。先是卖马换驴，
后是卖驴步行，很快便又成了穷汉，跟先前一样无家可归。旧
日那些狐朋狗友，再也没一个人来恭维接近他了，就更别说接
济了。
　　他又一次走投无路，独自一个人在大街上徘徊叹气。事也
凑巧，送他钱的那位老人这时又出现在他面前。老人拉住子春
的手问道 ：“怎么又落魄到这个地步？”杜子春满脸羞愧，无
言以对。老人说 ：“明天中午你到上次见面的地方，我再接济
你些好了。” 真是人穷志短，杜子春只得硬着头皮去了。他心
想，这次再有了钱，千万不能再做那些荒唐事了，一定要置办
家业，做些买卖，保证一生富贵。这次，老人送他一千贯钱，
真是多的非用车马拉不行。等钱一到手，杜子春又一次高兴得
忘乎所以，把发家的事再次置于脑后，重犯先前的老毛病。如
此过了没几年，他又再次一贫如洗。
　　过了一段时间，还是在老地方，杜子春又一次遇见了那位
老人。他觉得无地自容，转身就走。老人赶上去一把拉住他的
衣服，说道 ：“你躲开我就能不受穷了？这回我再给你三千贯
钱，如果你再不改邪归正，那可就真的不可救药了。” 杜子春
这次才真正有些悔悟了。他心想 ：“我整日花天酒地，把生路
都断绝了，连所谓的亲朋好友也都不愿理我，唯有这位老人几
次周济我，我若再不往正路上走，怎对得起这位老人！那可真
是猪狗不如了。再说，这老人舍得拿出这么多钱来，一定有用
我的地方。想到这里，他对老人保证道 ：“这次得到您的帮助
后，我定会把一切事情安排妥当，使杜氏家族中所有的孤寡老
唐宋传奇　　　　 　　　　　　　　　　　　　　　　　　　　・８６・　

人都过上好日子。等安排好后，我就前来听从您的使唤，上刀
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老人接过话去说 ：“这正是我的心
愿，我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你把事情办完后，明年的七月十
五日，就到老君庙前的那两棵桧树下来见我。”
　　杜氏家族的人们多住在淮南，所以子春便到扬州买下百顷
良田，在城内盖起宽敞的住宅，在路边修了几百间房屋。他把
族内孤寡无依的人们都招集到一起来，分给他们房屋、土地和
一切应用之物；还帮甥侄们成了家，让他们过上安定的日子。
办妥这些事后，他便按时赶往长安老君祠。
　　老人已等在那里久候多时。杜子春便随他登上华山的云台
峰，再走四十余里，来到一个十分清净的去处。那里祥云层层，
白鹤飞翔。来到正堂，中间有座炼药炉，高九尺，里面紫色火
焰翻腾。九个美丽女子站在炉子四周，青龙、白虎盘踞于炉前
炉后。
　　天已黄昏，老人穿上黄色道袍，手拿三丸白石和一杯酒，
让子春吃下。然后又拿出虎皮一张，铺于屋内西墙边，让子春
面东坐下。老人吩咐道 ：“不论你看到什么，或遇到什么情况，
千万不要说话。这一切都是假的，只要你内心平静，不急不躁，
不说不动，定会对你毫无损害。你一定记住我的话，不可有半
点含糊！切记！切记！” 说完，老人离开屋子。
　　道士刚刚离去，杜子春便看见一片军旗、刀枪晃动，漫山
遍野的骑兵杀声震天，直冲横闯过来。有一个自称大将的人，
身高一丈有余，人、马都披着铁甲，带领几百名亲兵，照堂前
冲来。这人一见子春，便大声喝问道 ：“你是什么人？胆敢挡
住我的去路！” 一帮亲兵持刀上前，吆五喝六，喊着要杀死杜
子春。杜子春象没发生过什么事似的，一概置之不理，一声不
吭。大将军无奈，只好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唐宋传奇　　　　 　　　　　　　　　　　　　　　　　　　　・８７・　

一会儿，进来了一群猛虎、毒蛇和蝎子等可怕的动物，足
足有上万只。它们边跑边叫，争着冲上前来，要把子春吞吃掉。
猛虎又扑又扑，毒蛇缠在他的身上，蝎子爬得满头满脸都是，
可怕极了。杜子春仍是不动声色，稳稳当当地坐着不动。那帮
动物折腾了一阵子，也就四散而去了。
　　不大工夫，突然天昏地暗，电闪雷鸣，大雨倾盆。很快，
庭院中积水已有一丈多深，漫到堂屋，淹没了子春的座席。杜
子春仍是端坐不动，稳如泰山，甚至连睁眼看都不看一眼。
　　再过一阵子，那将军带着一群牛头马面、巨齿獠牙的恶鬼
又杀来了。 他们将一口煮人用的大锅架在院中。那将军说 ：
“只要你肯说出姓名就放了你。不然的话，就把你扔到锅里活
活煮死！” 杜子春还是不作声。恶鬼又把子春的妻子绑来，扔
到台阶下，用皮鞭往死里抽打，用刀砍，用火烧。她实在忍受
不住了，便哭喊着对子春说 ：“我虽长得很丑，但毕竟是你的
妻子。我实在无法再忍受酷刑，只求你说一句话，让他们放了
我行吗？”杜子春就像没有听见，依然不理不睬。
　　那将军终于无计可施，便说道 ：“这人已炼成妖术，不可
让他再留人间。” 于是下令将杜子春斩首。恶鬼便领着杜子春
的魂魄去见阎罗王。阎王一见，便喊道 ：“这不是云台峰的妖
民吗？快枷起来，把他打入地狱。” 随后，一群恶鬼拿铜水浇
他，用铁棍打他，用石磨磨他，还把他推入火炕，扔进滚沸的
汤锅里，让他尝遍了种种酷刑。然而，杜子春牢记老道士的嘱
咐，硬是挺了过来， 一声都不吭。这时，恶鬼向阎王报告 ：
“各种刑罚都已用完。” 阎王说 ：“这个家伙阴险狡猾，下辈
子不可让他投生男胎，只能做个女子。就让他投生到宋州单文
县县丞王劝家中去吧。”
　　女孩生下来后，体弱多病，经常扎针吃药，但从不叫苦一
唐宋传奇　　　　 　　　　　　　　　　　　　　　　　　　　・８８・　

声。长大后，长得十分漂亮，只是从不出声说话，家人都以为
她是个哑巴。同乡有个进士叫卢珪，听说她长得十分美丽，就
托媒人来说亲。开始王家不同意，怕女儿嫁去后会受气。后见
卢进士十分恳切，也不嫌她是哑女，最后便同意了。成婚后，
夫妻恩爱，几年后生一男孩。小孩长到两岁，聪明过人，卢进
士十分疼爱。一天，卢进士抱着小孩同妻子说话，她仍是口都
不开。卢珪大怒道 ：“从前贾大夫的妻子因看不起丈夫而不说
话， 难道你也看不起我吗？你既然鄙视我， 那还要儿子干什
么！” 说完，他抓起儿子的双脚，把头朝石头上碰去，顿时鲜
血四溅，儿子当下死去了。这时，杜子春一时忘了道士的叮嘱，
不觉失声叹息 ：“唉！” 一个字刚出口，他便醒了过来，发觉
自己仍坐在原地，道士就站在身边。这时天已五更，道士叹道：
“你坏了我的事了。如果你不叹这一声，我的仙药就炼成了，
你也就可以成仙了。” 最后道士指点子春下山的路径，让他回
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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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１ 郭元振　
　　
　　唐代有位宰相叫郭元振，河北人。元振年轻时不信鬼神，
胆量超人。这里所记述的就是郭公年轻时发生的一个故事。
　　唐朝开元年间，郭元振才二十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时。
一天，他有事骑马从晋州到汾州去。夜幕四下，还未找见客栈，
便继续前行。因为天太黑，走迷了路，走了好长时间，才依稀
看见远处有一点灯光，于是朝着光亮处走去。大约走了七、八
里路，见有一处宅院，门庭高大，象个富贵人家。虽然天色将
晚，大门仍没关闭，也不见有人看守。郭元振在门外招呼几声，
也没人应答，于是牵马走了进去。来到院中，只见廊下、屋内
灯烛通明，摆着许多酒菜食品，很象是嫁女娶亲的人家。奇怪
的是，四处一片寂静，不见一人出入行走。郭公便把马拴在西
郎下，沿着台阶上去，谨慎地四下观察，悄悄来到堂屋前。这
时，忽然听到堂上东屋有个女子在低声哭泣，声音虽然不大，
但十分悲凄。元振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加上整个大院空旷无人，
唯有这女子的哭声，心里更加警觉起来。他在廊下听了一会，
那哭声不止，便问道 ：“屋里哭的是人还是鬼？为什么外边这
般摆设却不见人影，而只有你一个在屋内哭泣？”里面那位姑
娘听得有人说话，象是盼来救星似的，赶忙回答说 ：“我是人，
不是鬼呀。我们村是个大村子，村中有座庙，庙里有个乌将军，
能使人们得到福，也能招来祸。每年，他都要到村里娶媳妇，
村里人就得找个美貌的姑娘嫁给他。过去嫁给他的姑娘，被糟
蹋后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的。我虽然长得丑陋，可父亲贪图村
里人凑的五百贯钱，便拿我来充这个数。今天晚上，村中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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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到这里来饮酒，我不知咋回事，也被他们叫来了。一群妇
女在这屋里把我灌醉，然后把我绑起来就走了。我酒醒后，才
明白这是让我在这里等着嫁给乌将军。我恨父亲的绝情，又害
怕乌将军的到来，所以只好在这里哭泣。您若是位英雄，能搭
救我出去，我愿一辈子当牛做马，供您驱遣使唤。”
　　听完姑娘的诉说，郭元振勃然大怒。对姑娘说 ：“我本是
黑夜迷了路偶然路过这里的。我虽没多大本事，但一定会尽力
救你出去，决不能让你死在这淫魔手里。要是救不了你，我情
愿陪你一块去死！” 姑娘知道自己遇上了好人，有了生还的希
望，所以停止了啼哭。郭公又问：“这个淫鬼什么时候到来？”
姑娘答道 ：“二更天左右。” 元振嘱咐道 ：“姑娘不必害怕。
无论外边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沉住气。” 姑娘答应了。然后，
元振把马牵到屋子后面，自己坐在西廊台阶边上，让仆人站在
堂屋门前，就象迎亲的傧相在那里等侯似的。
　　时间不长，外面火光通亮，人员车马排列，直奔元振所在
的宅院而来。来到院落门外，先有两名穿紫色衣服的官员走到
院内看了看，随即走出去报告说 ：“宰相在里面。” 紧接着，
又有两个穿黄衣的官员进院察看， 然后到门外同样地说道 ：
“宰相在这儿。” 这时，元振心中不禁暗自高兴。他想，我既
然有当宰相的福份，这个淫鬼就必然会被我战胜的，所以胆子
更壮了。
　　乌将军走下车来，说声 ：“进去！” 许多手持武器的兵士
和官员便护卫着乌将军走了进来。元振让仆人迎上前去，说道：
“郭秀才救见将军。” 接着，乌将军与元振相见，相互作揖见
礼。乌将军问：“秀才为什么到这儿来了？”郭元振答道：“在
下听说将军今晚举行婚礼，一是前来贺喜，二来愿给你做个傧
相，张罗一下。” 乌将军对元振的话毫无怀疑，十分高兴地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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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相对而坐，有说有笑地一起饮酒用饭。实际上，郭元振一边
喝酒，一边在琢磨着对付乌将军的计策。酒席间，郭元振问道：
“将军海量，不知你是否吃过鹿肉？”回答说 ：“这一带鹿很
少，所以不曾吃过。” 元振说 ：“那可是下酒的好菜，而且吃
了还可以强身。正好我带了一些来，愿亲自到厨房切好后献给
将军。” 乌将军异常喜悦。郭元振出屋取了鹿肉，到厨房用刀
切碎，盛在盘子里，又把利剑藏于衣襟内，走了进去。乌将军
见到鹿肉，乐不可支，伸手便去抓。说时迟，那时快，郭元振
抽出宝剑，一把抓住乌将军的手，猛地一砍，听听得“咔嚓”
一声，断了。乌将军疼痛难忍，嚎叫着逃了出去。陪同来的人
们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事，就都四散逃跑了。郭元振拣起地上
那只手，用布包上，来到院中。他让仆人到门外看看，只见寂
静无声，连个人影也没有了。
　　郭元振把关闭姑娘的房门打开，对她说道 ：“你已得救了，
快出来吃点东西吧。乌将军的一只手被我砍下来了，他很快就
会死的。等天亮后我们顺着血迹，就能找到他的。” 元振的仆
人上前把绳索解开，那姑娘才走了出来。抬头看去，姑娘约有
十七、八岁，长得非常漂亮。她虽然惊魂未定，但仍未忘礼法，
跪在元振面前便拜，并说道 ：“郭公救我性命，我愿随您同去，
为您做一辈子奴仆。” 元振再三开导劝说姑娘留下，姑娘始终
坚持同去。
　　天刚亮，元振打开包布让大家看那只断手，大家都吃惊不
小— — 里面包的原来是只猪蹄。正猜测议论的时候，只听一片
哭泣之声由远及近，一群人朝这宅院走来。原来，这是姑娘的
父母兄弟及村民们抬着棺材来收尸的。他们走进院子，看见了
郭元振和那姑娘，都还活着，惊呆了。郭元振便把昨天晚上的
事详细地讲给他们听。
　　
唐宋传奇　　　　 　　　　　　　　　　　　　　　　　　　　・９２・　

村民们听说元振杀了乌将军，一下子全炸开了锅，顿时都
愤怒起来。大家说 ：“乌将军是保护我们这一带的神灵，我们
已供奉他多年了。每年村里送他一个姑娘，他便可保 我们风
调雨顺，四季平安。你把乌将军杀了，以后靠谁来护 我们？
应当把你杀了，去祭奠乌将军。” 说完，一些年长者便指挥青
年人，要把郭元振捆绑起来。
　　郭元振大声说道 ：“你们且慢动手，待我把话说明白。”
于是，大家暂且住手。元振接着说 ：“你们这些老人，真是白
活了这把年纪，怎么能拿自己的亲生骨肉去白白送死呢！神灵
是接受上天的旨意而去镇守一方的，这跟天子派官员管理一个
地方难道不是一样吗？”大家说 ：“对呀，就这个道理。” 元
振又说 ：“如果我们的官员在他管辖范围内横行霸道，强占美
女，天子能答应吗？再说，你们所称呼的将军，本来也不是什
么神明。若是神的话，他的手能是猪蹄子吗？”说着，他把血
淋淋的猪蹄子拿出来给大家看。这时，大家不再坚持自己的看
法，气也消了许多。郭元振继续说 ：“这些年来，村上有多少
女子残死在这恶魔手中，这都是罪孽呀！你们若是听我的话，
我就替你们除了这祸害，从今后让大家过上平安的日子，可以
吗？”这时，村里人大都醒悟过来。大家说道 ：“郭公讲的对，
我们愿意听从您的安排。”
　　按照元振的号令，几百名村民到村里取来刀枪、铁锨、棍
棒等。大家寻着血迹，一直走了二十多里路，发现血迹直滴入
一个大坟穴中。人们环绕坟穴，形成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
圈，把这大坟穴封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郭元振令几个年
轻小伙子用锨铲挖坟穴，很快露出像瓮口大的一个洞来。人们
拿来紫草树枝，点着投入洞中一照，见洞里面有一间屋子大小，
一头大猪趴在地上，前脚左蹄没了，还汩汩地淌着血。一时烟
唐宋传奇　　　　 　　　　　　　　　　　　　　　　　　　　・９３・　

熏火烤，那头猪实在承受不住了，猛地窜出洞来。因这怪物流
血过多，体力不济，所以很快就被包围着的人们打死了。这时
人们才彻底醒悟过来，他们所供奉的神灵，原来是个公猪精。
　　铲除了妖畜后，人们相互庆贺，纷纷凑钱要酬谢郭公。郭
元振说道 ：“我为民除害，决不是想要得到什么报答。你们快
把钱收起来，去好好过日子吧！” 大家很受感动，再三道谢。
　　被救的女子指着她的父母说道 ：“你们给了我骨肉身躯，
我感谢你们；可你们贪图钱财，拿我去送死，心也太狠了。若
不是郭公出手救助，我早就不在人世了，所以我决定要随郭公
而去，愿侍候他一辈子。” 虽然元振再三劝解，好仍是不听。
实在没法，元振只好把姑娘带走，后又娶她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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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２ 阴隐客　
　　
　　唐中宗神龙年间，房州竹山县有个富豪人家，家有良田千
顷，房屋多达数百间。这家的主人叫阴隐客。这一带水源缺乏，
用水困难，于是，阴隐客便决定在庄子后面凿一口深井，以供
全庄人使用。他雇了几千名井工，轮流凿挖，一连干了两年，
挖了一千多尺深，仍是见不到水的影子。阴隐客并不灰心，决
意要在这里挖出水来。
　　就这样，他们又接着挖了两年多。一天，凿井的工匠忽然
听到地下有鸡鸣雀叫之声。起初，以为是耳朵出了毛病，待平
心静气后仔细一听，判断并未听错，所以，感到十分惊奇。再
凿下两三尺，发现井壁旁有一个石洞。那井工壮着胆子，爬进
洞中想探个究竟。
　　那井工进洞后，只觉到处都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心中不禁有些发怵。由于好奇心的驱使，他硬着头皮，摸着石
壁一步步地挨进去。走不多远，转个弯，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
有了亮光，他便照直走了过去。一会儿，走出了洞口。原来，
那洞口连着一座山峰，井工从山峰上七拐八折地走了下去，那
里出现的却是另外一番天地。到处峰峦重叠，千岩方壑，景色
奇丽。那石头五颜六色，就像琉璃和玛瑙。山脚下到处是金银
做成的宫殿。绿树成荫，树干笔直高大，那树叶如芭蕉叶一样
宽大，一个个如托盘大小的花朵点缀其间。各色鲜艳的彩蝶，
长着扇子一样大小的翅膀，在花丛中上下翻飞，翩翩起舞。五
颜六色的飞鸟，在林间跳跃飞翔，唱出各种清脆悦耳的曲调。
山崖上泉水倒挂，崖下溪水潺潺，泉水像乳，溪水如镜。
　　
唐宋传奇　　　　 　　　　　　　　　　　　　　　　　　　　・９５・　

井工被眼前美景所吸引，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不知不觉
走到山脚下。他来到一处宫殿，便想进去问个明白。走到殿门
前，抬头只见上面写着“天桂山宫”几个大字，大门紧闭，两
旁几个小门虚掩着。凿井工正想从边门进去，忽啦一下每扇小
门都打开了，几个守门人同时跑了出来。这些人约有五尺多高，
面色娇嫩，唇红齿白，头发乌黑光亮，身上穿着薄薄的轻纱，
色如白雾，轻似烟云。他们一见井工，都惊奇地问道 ：“你是
谁？怎么到这里来的？”井工便把前后情形照实述说一遍。话
才说完，从里边又走出一伙人来，问道 ：“哪来的一股污浊气
味？为何不通报进去？”守门人显出有些惊惶的样子；匆忙解
释道 ：“从外界来了个掘井的工匠，我们正在询问他呢，所以
还没来得及进去禀报。” 说完，那伙人走了进去。
　　一会儿，一个穿红衣服的人走来， 传达上面的命令道 ：
“守门人，你们要劝说井工，让他快快离开这里。” 井工正要
开口，一个守门人先说道 ：“你既然来了，就这么回去多可惜
呀，何不请求在这里游玩一番？”井工道 ：“我不敢说呀！就
是我提出这样的要求，能同意吗？麻烦你去说句好话，看看是
否会得到准许。” 守门人点点头，便传了一件玉刻的文件进去，
请求批示。不大工夫，那文件退了出来，批准了。此刻，那井
工的心情就别提有多高兴了。
　　守门人拿了证件，领着井工来到清泉边，先让他下去洗个
澡，并把衣服洗干净。接着又来到白泉边，叫他漱口。那白泉
水的滋味，就如奶汁一样甜美。井工用手捧起喝了几口，马上
就有一种酒醉的感觉，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舒服极了。
　　守门人引导井工朝山下走去，四处游览一番。每到一座宫
殿门口，都有守门人严密把守，只让井工在门外看看而已，不
许进到里边。就这么一处一处地转悠了半天，一直走到一座城
唐宋传奇　　　　 　　　　　　　　　　　　　　　　　　　　・９６・　

池旁边。城内房屋一片，也全是金雕玉琢，城楼上方嵌有“梯
仙国”三个大字。
　　井工问道 ：“这里是个什么地方？”守门人说 ：“这里边
住的都是刚刚得道的仙人。我领你把这儿都看过一遍了，这趟
你总算没有白来，现在该回去了。” 于是，又领着井工上山，
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守门人又让井工手捧了些泉水喝下。井工
说 ：“从这里到山顶的路径我已很清楚，只要找到那个洞口，
我就可以出去了。” 守门人笑了笑，说道 ：“你到这里来的时
间虽然不长，但人世间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你想从原来那个洞
出去，我看是不可能了。” 井工一听急了，说 ：“那我可怎么
回去？主人还等我挖井，家中老母还盼着我早些回家呢！” 守
门人说 ：“你莫急，待我去报告一声，请求借来通往天关的钥
匙，好把你送回去。” 井工拜谢了，留在原地等候。
　　时间不长，那守门人拿了金印和玉制的通行证，带着井工
从另一条路向上走去。来到一个大门处，门口有几人站立把守。
守门人将金印出示给他们看了，又念了通行证上批的文字，他
们这才把大门打开。守门人引着井工继续前行，刚走出门廊，
只见一阵清风吹来朵朵白云。顿时，井工像是醉了酒一样，迷
迷糊糊，被白云托着走了。
　　一会儿，云散开了，井工睁眼一看，他正站在一个山顶上，
这里距房州城仅三十里。他走下山来，费了好大周折才寻到阴
隐客住的庄子。到那里一看，完全变了样子，他一点也认不出
了。他向庄上人询问阴隐客家中的人和事，大家告诉他 ：“阴
隐客已是几辈以前的人啦，你怎么会认得他？真是怪事。” 提
及他家挖井的情况，村里人竟没一人知道还有这回事。井工慢
慢寻找过去挖井的地方，只见那里仍有个大坑，正是当年掘井
留下的痕迹。这时已是唐德宗贞元七年，距挖井时已有八十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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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了。
　　井工回到自己的村子，却找不见一个亲人，便外出漂荡流
浪去了。几年以后，曾有人在剑阁的鸡冠山附近遇见过他。打
那儿以后，就再也没人知道他的去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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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３ 古元之醉酒　
　　
　　后魏尚书令古弼有个侄子名叫元之，他从小就在古尚书家
长大，古弼对他十分疼爱。古元之非常喜欢饮酒，常聚集一些
年轻朋友狂欢豪饮。一天，古元之饮酒过度，昏死过去。古弼
大为伤心。入殓后停放三天，家人抱头痛哭。出殡前，古弼坚
持要最后看一看侄子的遗容，便让人把棺木劈开。棺开后，人
们吃惊不小，古元之醒转过来了。古弼转悲为喜，忙把侄儿扶
出棺材，问这问那。
　　稍稍休息之后，古元之向人们讲述了他死后的一段奇遇：
　　那天我特别兴奋，几个朋友轮番与我碰杯，我每次都毫不
含糊地一饮而尽。一会儿，只觉得两腿发软，脑袋昏沉沉的，
醉了过去。正当我恍恍惚惚如入梦境之时，忽然有人朝我身上
猛泼了一盆冷水，我这才清醒过来。当我睁眼看时，只见有一
个男人站在我的旁边。这人穿着大红的衣衫，褐色披肩，玉树
临风，长得十分英俊。他开口说道 ：“我叫古说，是你的远祖。
我有事要到和神国去，可没人给我背行囊，就有劳你同我走一
遭吧。” 既然是同宗长辈有事相求，我便欣然答应。他把一个
很大的行囊交给我，大概有几十斤重。接着，他又给我一根竹
杆，长有丈余，叫我骑上竹杆跟着他走。我一跨上竹杆，顿时
身子变轻起来，飞腾了起来，在半空中穿云破雾，飘飘悠悠，
直向西南方向而去。经过好长时间，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反正
是到了一个离家乡很远很远的地方。忽然，我同古说一同从半
空中降落下来。古说告诉我，我们已经到了和神国了。
　　那里视野开阔，没有崇山峻岭，山头最高的也不过几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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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山都是碧色的玉石。石缝中长满青翠的小竹，非常好看。到
处长着奇花异草，鲜花盛开，气味芬芳。五颜六色的禽鸟跳来
蹦去，自由自在，那啾啾鸣啼之声，犹如悠扬悦耳的歌曲。山
顶如同人工修造过般平滑，冒出一股股清澈的山泉。
　　广阔的原野上，生长着各种各样的果树。每棵果树之上都
是既有花儿盛开怒放，又结有熟透的果实，一年四季都是如此。
在果树相间处，挂着一个个大葫芦，里面盛满五谷，香甜极了。
因此，人们根本用不着费力地耕种，便会收获到丰足的粮食。
那肥沃的土地上，从来不长杂草，更见不到害虫了。
　　那地方一年四季阳光普照，温暖如春。既没有蚊虫，也没
有蝎子、毒蛇，更没有虎豹豺狼。人们不必养蚕剿丝，在树木
枝干间，每年都会长出各种颜色的丝棉来。人们尽可按照自己
喜欢的颜色收取丝棉，织成绫罗穿用。
　　那里的人们，没有高矮美丑之别，长得几乎完全一个样子，
个个美艳喜人。他们也没什么嗜好、贪欲，更没有所谓的爱和
恨。每对夫妇都是生有两儿两女。女孩到十五岁出嫁，男子到
二十岁娶妻，人人一样，家家如此。每个人的寿命都是一百二
十岁，从没出现中途夭折或伤残等变故。在一百岁以前，每人
都能一一记清自己的生平和经历；一百岁后，便自然忘记了自
己的岁数。一旦活到一百二十岁，这人就会忽然消逝。同时，
这人生时的一切情形，便会在他的亲朋子孙的记忆中一起被清
洗得干干净净。因此，那里的人们从来不会有忧愁、也没有苦
痛和悲伤。
　　他们不象我们一样一日三餐，而只是每天中午吃一顿饭，
平时只吃点酒浆和水果。他们吃下的食物也不知是怎样消化和
排泄掉的，反正根本用不着去厕所。每家每户从不作个人积蓄，
也没设粮仓，多余的粮食全存放在田地里，需用时随时去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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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可以了。人们不用种植蔬菜，充足的野菜可供他们自由采食。
也不必酿酒，每十亩田中就有一处酒泉，流出的汁液甘甜可口，
胜似美酒。国内的人们每天结伴游玩，无忧无虑地唱歌跳舞。
他们之间没有矛盾，没有恩怨或争吵，整天无忧无虑，自由自
在，高高兴兴。
　　那里只养马，此外没有别的家畜。而且那马不用人去喂养，
自己找些吃的就行了，但从不去糟蹋谷物和树木。那马既健壮
又驯服，谁要想骑都可以，不骑时就把它放掉，从来用不着人
去管理。
　　国家设有官员，但从没人争着抢着去当，他们都是经百姓
再三催请后才肯上任的。官员和百姓之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经常在一起生活和游乐，其实也没多少政事要官员去办理。在
官员中间，当然也就不存在什么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事情。
国内也有君主，但他并不觉得因为自己是首领，就高人一等，
根本不存在什么谁管理谁，谁统治谁的问题。
　　那里没有风雹旱涝等自然灾害，年年都是风调雨顺。那里
的风总是轻而温暖，气候十分宜人；那雨总是十天一次，而且
都是在晚间，雨量分布均匀，既能使大地滋润又不会出现水灾。
　　百姓们和睦相处，亲如一家人。每个人都很有教养，大家
彼此相互尊重。他们没有买卖和交易，没有缺少吃穿的时候，
所以谁也不会存有私心。照我看来，那可说真是个人间天堂。
　　古说领我在和神国走了一段路后，便让我在一个地方等他，
而独自去见那里的君主。时间不长，他回来对我说 ：“感谢你
帮了我的大忙。但我要在这里住些日子，你可以先回去了。“稍
顿了一下，他又嘱咐道 ：“这里虽不是神仙住的地方，可风俗
也真不坏。你回去后，要向世人传讲这里的情况，也好叫那里
的人们开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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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拿出酒水来叫我喝。我才喝了几杯，不知不觉就
醉倒了。当我酒醒时，不知为何躺在了棺材中。我正要叫喊之
时，棺木劈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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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４ 陶尹二君得道记　
　　
　　唐宣宗大中初年，有两位修道的老人，一个叫陶太白，一
个叫尹子虚。两人感情深厚，已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他们常常
到嵩山或华山顶上游玩或在僻静处修身养性，并以采集松脂、
茯苓等药材为生。两位老人虽已都过了古稀之年，但面色依然
红润，精神仍旧旺盛。
　　一天，他们带上酒，又一次登上了华山的芙蓉峰。他们感
到有些累了，便坐在一株大松树下休息。他俩一边闲聊，一边
斟酒对饮，那副悠闲自得的样子，真令人羡慕不已。忽然间，
他们听到树梢上面有两人轻轻拍掌，还发出阵阵笑声。细细听
来，是一男一女的声音。陶、尹二位老人慌忙站起身来，一副
恭敬的样子，问道 ：“上面两位莫非是神仙吗？今日相遇，真
是三生有幸，快请下来一同吃杯水酒如何？”只听得树梢上那
个男的说道 ：“我俩可不是山中的树妖、精灵，请两位不必害
怕。我是秦朝时的民夫，她是秦朝皇宫里的宫女。是因为闻到
你们的酒香而来的，想一起喝上几杯。” 两位老人说道 ：“求
之不得，求之不得。就请两位仙人下来好了。” 那男人又说：
“我们已离开世间多年，形体长相发生了很大变化，怕你们见
了害怕。请稍等片刻，我们回洞中换了衣服再来。” 陶、尹应
道 ：“二仙请便，我们在此静候。”
　　工夫不久，只见松树下出现了一男一女。那男的身穿整齐
的古代服装；那女子穿着彩绸衣服。两位老人拜见了他们，大
家都高高兴兴地坐了下来。先是共同举杯，一起饮酒。酒过三
巡，陶太白开口问道 ：“两位仙人，你们既然都是秦朝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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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是如何到这里来的？我俩也都十分崇尚仙道，今天有缘拜
见两位仙人，恳请不吝赐教，给予指点。”
　　那男子说道 ：“在我小时候，正赶上秦始皇当政。他相信
神仙道术，总想求得长生不死之药，想永远执掌大权，统治人
民。在徐福的鼓动煽惑下，他们挑选了一千名童男童女，乘船
到东海上的什么蓬莱仙岛去寻求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我也被
选上了。海上风浪很大，船在大海中颠簸前行，危险极了。我
怕葬身鱼腹，想出了一个妙计，逃避了这场灾祸。一回到家中，
我便更名改姓，闭门读书，一心只想将来做一番事业。没想到
过了几年，又遇上秦始皇焚书坑儒。那时惨极了，有多少历代
撰写的好书都被烧掉，有多少读书人被活埋呀。这次，我也是
被坑埋的对象。于是，我又想了一条妙计，躲过了那场灾难。
为了生存下去，我再次埋名隐姓，流落他乡，当了名泥瓦匠。
谁知，秦始皇可能又听了什么人的煽惑，一道令下，要修筑万
里长城。因为我学会了垒房屋，所以这次又被征去服苦役。你
们想想，那万里长城西起临洮，东到海滨，该用多少砖沙灰石
啊！当时那个惨劲就更别提了。成千上万的人们离乡背井，整
日里在野外挑沙揹石，人人被弄得筋疲力竭。砸伤手脚、折断
骨头的每天不知有多少。我当时实在受不住了，就又设法逃走
了。泥瓦匠这行不能再做了，为求碗饭吃，就又开始做起工匠
来。这么将就着混了几年，又赶上要在骊山上建造坟墓。你想，
秦始皇乃是一国之君，活着住的是亭台楼阁，享尽荣华富贵，
死了呆的地方也不能差呀。那地宫要用玉石铺砌，地上还要盖
上高大的楼阁和漂亮的宫殿。我因为是个工匠，又一次被征去。
那墓中设有暗道机关，是为防止有人盗墓而设置的。听说怕人
泄密，等把秦始皇葬好后，要把所有工匠都封死在墓道之中。
我又一次想出一个妙计，提早逃跑出来。当时，全国粮食欠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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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填不饱肚子，我便逃入这深山里，以松脂野果为生。确实
没想到，竟然活了这些年。我这一生，可真说是九死一生，曲
曲折折呀！”
　　稍稍顿了一下，那男的又指指身旁的女子说道 ：“她原是
秦朝皇宫里的一名宫女。秦始皇死后，许多宫女也是都要被活
活埋掉殉葬的，她也在其中。我从骊山出逃时，把她也一起带
了出来。我们俩躲避在这大山里，也不知到现在已经过了多少
年了。”
　　两位老人道 ：“从秦朝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千多年了。如
此说来，你们俩可真算得上我们的老祖先了。” 陶、尹二人忙
又一起跪下叩头，并恳求道 ：“我们晚辈两个，今天有幸遇到
两位仙人，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缘。请二位把升仙得道的妙法
告诉我们好吗？如蒙指点，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将是受恩不浅，
感激不尽。”
　　那男子道 ：“原来，我也只是个凡人。自从来到山林后，
每天吃的都是这山野的果实，于是浑身毛发便慢慢变成了碧绿
色。因为终日与飞禽走兽为伴，逐渐地自己也便能够在空中自
由自在地飞腾翻跃了。直到现在，我还真是不知道世上到底有
没有灵丹妙药。”
　　两个老人又说道 ：“既然如此，就请大仙教给我们吃食野
果的方法可以吗？”那男子说 ：“刚开始，我以柏树上结的籽
实为食，再后来就吃起松脂来。刚吃松脂时，可真受了大罪，
浑身生疮溃烂，肠胃也难受极了，但我一直坚持下来。等到半
个月后，我全身的浓疮全长好，皮肉变得光滑起来，毛发也开
始滋润而有光泽。几年后，我便能升腾到空中，就象天空中有
阶梯似的，飞跃行走自如。在悬崖峭壁上行走，就跟在平地上
一样了。 尽管时光一天天地过去， 但我的精神却总是这么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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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两位老人再一次拜谢道 ：“大仙赐教，铭记在心。”
　　那男子又说 ：“今日得与两位相遇，也算是有缘吧。我没
什么贵重礼物相送，随身携带一些万年松脂和千年柏籽，就送
些给二位分吃了吧。” 陶、尹二君接了过去，就着酒把柏子和
松脂吞食下去。两位仙人道 ：“我们要走了。希望你们好好修
身养性，千万不要泄露自己的元气。” 说完，两位仙人的身体
便渐渐升向空中，眨眼间忽然看不见了，只有他们穿的衣服还
在空中飘荡。
　　百余年后，人们发现陶、尹二人仍住在华山的莲华峰上。
他们脸色红润，毛发碧绿，说话时满嘴散发着香气，走路既快
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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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５ 王积薪学棋　
　　
　　公元七五五年，安禄山、史思明发动叛乱，一时间把个好
端端的唐王朝搅得鸡犬不宁，民不聊生。唐玄宗见京城难以保
住，便带着文武百官向四川一带奔逃。当时，朝中有位翰林名
叫王积薪，是著名的围棋国手，也跟着玄宗一起出逃。这些人
每到一处休息，那里的驿站及周围人家，多被达官贵人们强行
占用了，致使一些官职低微的时常很难寻到借宿的地方。一次
住定后，王积薪费了好大劲还是找不见可以过夜的地方，急得
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万般无奈，他便顺着一条小溪走去，一
直走了很远，才在深山沟里寻到一户人家。
　　这家里只有婆媳二人。王积薪说明来意后，老妇人先端出
些粗茶淡饭让他充饥，随后说道 ：“这里就我婆媳两人，你在
此居住不方便，就请另找别的地方去住吧。” 王积薪道 ：“天
快黑了，这里实在难以找到人家呀。” 老妇人说 ：“如果先生
坚持要在这里借宿，那也只能委屈一下，就在门外屋檐下过夜
吧。” 王积薪见主人这样说，也只好答应下来。
　　天刚黑，婆媳两个就把门栓上了。王积薪独自一人躺在屋
檐下，想起这些天来所受的折磨，想起家中的亲人，直到夜很
深了，仍久久难以入睡。忽然，他听到屋里婆婆对儿媳说道：
“媳妇，这么好的夜晚，也没什么可以消谴的，咱俩下盘围棋
好吗？”只听儿媳应道 ：“好吧，我也正睡不着呢！”
　　王积薪暗想：真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这婆媳二人居然
还会下围棋，可很不简单了。这时，只听儿媳又说道 ：“婆婆，
你的棋着比我高，还是叫我先走吧。” 婆婆说 ：“可以，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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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不是先让着的。”
　　王积薪心下纳起闷来：屋里也不点灯，而且一个在东屋，
一个在西屋，这可怎么下呢？于是，他把耳朵紧紧贴在门板上，
细听她们的动静。
　　正在这时，听见儿媳说道：“我在东五南九下了一子了。”
随即婆婆接着说 ：“我在东五南十二应你一子。” 一会儿，儿
媳又说 ：“我在西八南十下子了。” 婆婆又应道 ：“我在西九
南十下一子。” ……她们每下一子，都要经过很长时间的思考。
到四更将尽时分，听听婆婆说道 ：“你输了，不过，我也只赢
了九子。” 儿媳答道 ：“我的棋艺总赶不上你，回回都是你赢
我输。好，天色不早了，咱们睡觉吧。” 此后，就听不到屋里
的动静了。她们这盘棋，一共走了三十六着，王积薪都一一记
在心中。
　　王积薪是围棋高手，当时，没有谁能胜过他的了。然而，
这婆媳俩走的棋路，他却是闻所未闻，感到高深莫测。他为自
己有幸遇到了这样的高手而高兴，激动得一夜未曾合眼。
　　天一亮，婆媳俩就起床开门。王积薪赶紧上前拜谢，并向
她们请教棋艺。那老太婆说道 ：“先生既然如此诚恳，那就指
点你几着吧。” 王积薪再次拜谢。老太婆说道 ：“就随你的意
思，先在棋盘上下几着子给我看看。” 王积薪从行囊中取出棋
盘，使尽平生的高招，布了一个局。才下了十来个子，那老太
婆向儿媳递了一眼，说道 ：“你可以教这位先生一点一般的棋
势。” 媳妇也不推让，开始指点他如何攻，如何收，如何杀，
如何夺，如何防御，如何救应。话虽不多，但讲得条理明晰，
句句在理，直切要害。王积薪用心记着，不住地点头，佩服得
真是五体投地。儿媳说完后，王积薪仍不满足，还想再讨些高
招。这时，婆婆笑着说道 ：“先生上进之心很盛，将来定大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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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进。可是，就儿媳教你的这些本事，你在世间已找不到敌手
了。” 王积薪这才又一次道谢，告别出来。他走出十几步远后，
再回头望去时，那间茅草房子却居然不见了。直到这时，王积
薪才恍然明白过来：这婆媳二人，决不是村野民妇，而是神仙
啊！
　　从此以后，王积薪的棋艺果然大在进步，所向披靡，天下
无敌。他把那夜所记下的婆媳两对下的棋局，在棋盘上一一摆
出来，用尽一切精力，想搞清如何会赢这九颗子的道理来，但
始终弄不明白。后来，他就给这个棋局起了个名称，叫做“邓
艾开蜀势”。 直到现在，棋谱上还记着这个棋局。然而，世人
却一直没法理解这局棋的奥妙究竟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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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６ 守宫　
　　
　　守宫是一种晰蜴类的爬虫动物，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壁
虎。这里所记述的，是关于一群守宫成精的故事。
　　唐文宗太和末年， 在荆南松滋县(今湖北省松滋县)南乡有
个书生，因家境贫寒，便寄居在亲戚家的田庄上攻读功课，准
备参加科举考试。亲戚家待他很好，专门腾出一处空房屋让他
住，好让他专心读书。这书生好学上进，学习用功刻苦。一来
到庄上，他便闭门谢客，一头扎进书堆里，就是晚上也总是读
书读到深夜。一天晚上午夜时分，书生正在灯下用功，忽然进
来一个只有半寸来高的小人，头戴葛巾，手拄着拐杖，走进门
来。小矮人对书生说 ：“你整天地坐在这里看书，也没个人来
陪你聊会天，你不觉得太闷了吗？我来陪你说会儿话好吧？”
那声音特别低，就跟蚊蝇的嗡嗡声一样。这书生年轻气盛，不
信鬼邪神怪，一向胆子很大。起初，他装作没看见来人似的不
去理他，仍旧继续读书。
　　那小人像是有些生气了，爬上了书生的座位，责怪他道：
“你这人的架子可真大，怎么连一点主客之理也不懂！我进屋
来跟你打招呼，你竟不理不睬！” 说着，他又爬上书桌，一边
翻看书生的书，一边不住声絮絮叨叨地责骂，还拿起桌子上的
东西把书本给遮盖起来。书生被纠缠得不耐烦了，大声吼起来：
“你这小东西好不懂事，为何总在这里搅扰我念书！” 说着，
便顺手用笔朝小矮人扔去。那小人被打跌到地上，哼了几声，
走出门去不见了。
　　过不大一会儿，来了四、五个女人，有年老的，也有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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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全都是一寸来高。她们来势汹汹，一进门便大嚷大叫道：
“你这书生好不晓事理！我们的真官见你一个人在这里用功，
十分冷清无趣，特地叫公子来陪你说说话，同时跟你一块讨论
讨论学问。可你却狂妄蛮横，不分青红皂白，居然敢动手就把
公子打伤！走，快跟我们见真官去！”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许
许多多差役打扮的人冲了进来，密密麻麻的一片，简直就像一
窝蚂蚁一样。这些小人们看来是奉命前来拘捕捉拿书生的。小
差役们一进到书房，便一拥而上，纷纷争着往书生的身上爬去。
书生一见这阵势，心里有些害怕起来。
　　书生恍恍惚惚就像在梦中一般，被那些小人们死死缠着。
他们在他身上到处乱咬，四肢都被咬得疼痛异常。书生站立不
动，忍痛坚持着，但再也不敢硬来，怕惹出更大的麻烦来。那
些人见书生站着不动，就吵嚷道 ：“你如果不去见真官，我们
就把你的眼睛抠出来！” 说着，立刻就有几个小人爬到书生的
脸上。这么一来，书生可吓坏了，只好乖乖地跟着他们走出门
去。
　　来到书房东边，远远望见一扇非常短小的门开着。这门虽
然小，但那样式却像是官府的大门。书生一见，勃然大怒，大
声叫道 ：“什么妖魔鬼怪，这般无理，竟敢这般欺侮人！” 顷
刻之间，书生的脸上挨了小人们的一串巴掌。恍惚之间，书生
已被拉进小门里去了。
　　书生进门之后，只见一个穿着贵人衣冠的人，一副皇帝的
派头，端坐在大殿之上。阶前的侍卫黑压压站了一大片，大约
有千余名，全都是数寸来高。殿上的官员满脸怒气，对着书生
怒喝道 ：“我看你一个人太寂寞，特派小儿去陪陪你，你为何
皂白不分、恩将仇报，无故动手伤害他呢？你是这般无理，罪
该腰斩！” 话一说完，立刻拥上几十个人，手持武器，就要将
唐宋传奇　　　　 　　　　　　　　　　　　　　　　　　　 　・１１１・　

书生推出去处死。
　　书生见大事不妙，态度软了下来，跪下求饶道 ：“我刚来
这里不久，而且年幼无知，冒犯了真官。求真官高抬贵手，暂
且饶过我这一次吧！” 那贵人思索了好一阵子，说道 ：“既然
你自己认识到了错误，表示悔过了，就免你一死吧。不过，如
今后再要无理，我是决不会客气的！” 于是，喝令侍卫把书生
拉出殿外。那书生就如梦境一般，稀里糊涂地又回到了自己的
书房。那时，已经是五更天了。抬头望去，桌上的灯烛仍在亮
着，其余的一切就像没什么变化一样。
　　天亮以后，书生按照昨晚走的路径去寻找，在东边一道旧
墙下，发现一个洞穴，红枣般大小。三五成群的守宫在那里爬
进爬出，忙忙碌碌。书生心想：昨晚的那些小矮人，说不定就
是这些守宫变的。今天，我非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不可！于是，
他叫来几个庄丁，让他们顺着窟窿向下挖去。一直挖了几丈深，
才挖到了守宫聚居的地方。那洞穴底下的守宫真是多极了，共
挖出十多担来。其中最大的一条，颜色还是红的，有一尺来长，
也许这就是守宫的首领了。洞内堆砌着不少泥土，那形状就如
一座楼阁差不多，可能这就是它们的宫殿了。那书生抱来一堆
柴草，把这些守宫统统烧死了。从此以后，这个田庄上就再也
没有什么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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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７ 闾丘子　
　　
　　唐代时， 长安城中住着个姓郑的人家，祖籍荥阳(在今河
南省 )，出身于名门贵族。这家有个公子，叫郑又玄。从小就
跟邻居闾丘氏的儿子在一起拜师读书。又玄生性骄傲自大，门
第观念极强。因闾丘氏出身寒微，所以又玄便常常捉弄、侮辱
和欺侮闾丘子。一次，他无故责骂闾丘子道 ：“闾丘氏的门第
真是没法与我郑家相比，而你却老跟我在一块学习，这不免有
些太不公平了。就是我不提这事，难道你内心里就不觉得羞愧
吗？”闾丘子自知惹不起他，只好沉默无语，忍气吞声，心中
是既气愤又难过。几年后，闾丘子因心情压抑，生病死去了。
　　过了十年，郑又玄参加科举考试高中，被安排到唐安郡(在
今四川省崇庆县一带 )充任参军。上任后，郡里的太守委派他
代理尉的职务，可见对他很器重。当时，跟郑又玄同在这个郡
工作的人中，有个叫仇生的，刚刚二十岁。仇生的父亲是个大
商人，家中特别富裕，财产也多得难以计算。仇生是个善于交
际的人，尤其与郑又玄年纪相仿，两人往来更为密切。他不仅
时常邀请郑又玄一起吃喝游玩，而且还多次送给又玄一些金钱
和财物。尽管如此，因为仇生不是出身士族大家，所以又玄还
是有点看不起他，从来没有用相当的礼节来对待仇生。
　　一次，又玄在酒楼宴请宾客，但没有邀请仇生参加。有人
认为这么做不大合适，宴会开始后对又玄说道 ：“仇生和你是
同事，你俩又是很要好的朋友，你怎么不邀请他来一起参加呢？
这么做，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又玄在众人面前不好说什么，
只得派人去把仇生请来。
　　
唐宋传奇　　　　 　　　　　　　　　　　　　　　　　　　 　・１１３・　

仇生来到后，见酒宴早已开始，心中不免有些不大高兴。
顾及面子问题，郑又玄不得不按照通常的礼节给仇生把酒斟满，
请他干杯。仇生看出自己参加这次宴会有些牵强，于是便推辞
说身体不大舒服，所以难于饮下这满满一杯。本来，因为仇生
出身门第不高，又玄就有点看不起他。现在，他当着众人面给
仇生敬酒，仇生又推来推去，不给他面子，所以他更气不打一
处来，指着仇生骂了起来 ：“你本是个平民百姓，只知赚钱盈
利，不知为何老天瞎眼，居然也让你当上官来！实话说了吧，
你跟我在一起这是你的福气。我给你敬酒，是看得起你，你为
什么如此不识抬举？”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遭到又玄的一顿
喝斥，仇生觉得受了莫大的耻辱，心里很不是滋味，便低着头，
退了出去。从此，仇生觉得耻于见人，于是辞去官职，闭门谢
客，不再同任何人有往来。真是应验一句古话：气大伤身。几
个月后，仇生病死家中。
　　次年，郑又玄因故被免去官职。 寄居在濛阳郡(在今四川
省境内 )的一个寺庙里。又玄平日里喜欢研究黄老道学，这时
丢了官职，便想出家修行，以解脱心中的烦恼。当时，有位姓
吴的道士，道术高明，在蜀地很有名气。吴道士住在蜀门山，
郑又玄便赶去求见，并表示愿意拜他为师。吴道士见又玄态度
恳切，答应收他为徒。同时嘱咐道 ：“你既然一心向道，就应
隐居山林，远离尘世，专心修行，再不可去追逐那功名利禄了。”
又玄拜谢道 ：“先生谆谆教导，弟子终生铭记在心。既入道家
之门，一定谨遵道规。先生您是个道行高明之人，我愿永远留
在你的身边修行。” 吴道士见又玄既有才学，而且修道意志坚
决，以为是收了个好弟子，因而心中高兴，欣然应允将又玄留
在自己身边。
　　开始，又玄果然履行诺言，不仅修道虔诚认真，而且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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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洒扫杂役也总是抢着去干。因此，吴道士十分满意。这样，
郑又玄在蜀门山一住就是十五年。
　　后来，随着岁月的流逝，又玄学道的意志慢慢动摇，渐渐
地松懈下来。吴道士查觉出来，曾几次好言规劝，但又玄却不
见有悔改之意。一天，吴道士把他叫去， 十分严肃地说道 ：
“你心中不宁，又思红尘，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既然你不能
坚持自己的决心，就算是继续留在山林，对你也是没什么好处
了。我也不必再强留，就请你下山去吧！”
　　郑又玄辞别了师傅，重新回到濛阳郡，再次过上吃喝玩乐，
自由自在的日子来。
　　过了一段日子，又玄又想再谋个官职，便东行到长安去。
途中，一天他路过褒城(在今陕西省南郑县西北 )，因为天色不
早，便到一家客店中住宿休息。在那里，他遇见一个小孩，才
十多岁，长得十分清秀，非常惹人喜爱。又玄跟这孩子交谈，
发现小孩不仅言语条理清晰，而且思维敏捷，知识丰富，聪明
过人。又玄觉得自己比这小孩差远了，所以他跟小孩谈话时显
得虚心多了，再不像从前那么气盛高傲、目中无人。
　　谈过一会儿后，那小孩忽然对又玄说道 ：“我跟你相识已
经许多年了，不知你是否还能记得住？”又玄说 ：“你不过十
来岁，我在蜀门山修道就十五年，怎么可能跟你是老相识呢？”
孩子说道 ：“我前生是在闾丘氏家，住在长安城中，跟你是同
学。那时你嫌我贫贱，门第没有你高贵，说我不配做你的同学，
并三番五次地羞辱我。后来，我又做了仇家的儿子，与你在郡
中一起共事，还送你不少财物，为的是改变你对我的看法，咱
们也好以朋友之礼相待。可想不到，你对我不但不以礼相待，
而且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我是市井小民，叫我下不来台。你
为什么狂妄自大到这种地步！真叫人不可理解。” 又玄一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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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大惊，再三向小孩谢罪道 ：“你说的确有其事，这实在全
是我的罪过。” 又玄又问道 ：“这事也真怪，你是怎么知道以
前这些事情呢？”那小孩说道 ：“告诉你吧，我本是天上神仙。
原来看你有成仙的气质，我才降临人间，要和你交朋友，然后
再把成仙的秘诀传授给你。可没想到你如此骄傲，不堪造就，
所以不能得道。这也太可悲了！”
　　说完，那小孩就不见了。又玄猛的醒悟，感到万分羞愧，
不久便忧郁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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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８ 郑德璘小传　
　　
　　唐德宗贞元年间，长沙有个书生姓郑，名德璘。他有个表
亲住在武昌，每年他都要去探望一次这位表亲。途中要穿渡洞
庭湖，经过湘潭。他每次过洞庭湖时，几乎都能碰到一个老头，
摇着条小船，在卖红菱和芡实(俗称鸡头米)。这位老人头发花
白，但脸色却红润细嫩，就象个少年郎一般。郑德璘觉得他和
常人不一样，经常同他闲聊。德璘问他道 ：“你船上不带粮米，
那都吃些什么？”老头回答 ：“我从不吃五谷杂粮，只吃些红
菱、芡实。”
　　德璘喜欢饮酒，每次到武昌去，总要带上些好酒在路上自
斟自饮。他每次遇见老头后，总是要请老人一块喝上几杯的。
那老头每次喝他的酒，从不推辞，也从不道谢。
　　有一次，郑德璘到武昌探亲后返回长沙。在途中，船只停
在黄鹤楼下，旁边还停了两艘大船。一只船上的客人姓韦，是
个盐商，要往湘潭去。那天晚上，姓韦的商人到临近的船上去
与朋友饮酒话别，船上只留下他的女儿。过了一会儿，隔壁船
上那位朋友的女儿走过来，与韦家女儿道别。两个女孩子到了
一起，亲亲热热，有说有笑，一直聊到半夜。
　　忽然间，她们听到江面上有位秀才在吟颂诗句，便静心听
起来。那诗的大意是 ：“忽然间觉得有什么东西碰到我的船上，
这时候风平浪静，月色微茫。在那幽深的江上，也还可以消愁
解闷，因为捡到一束芙蓉花，香气沾满了我的衣裳。” 邻船的
那个女孩子写得一手好字，便从韦家女郎梳妆匣中随手拿了一
张红纸，把听到的诗句写了下来。天亮后，两只大船就各奔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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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了。
　　德璘的船和韦家的船是同路，便一同动身赶路。两天后的
黄昏，两家的船停在洞庭湖畔，而且离得很近。
　　韦家的女儿长得如花似玉，那肌肤白如玉，容貌像出水的
莲花，十分招人喜爱。她正在船窗口垂钓，被郑德璘看到了。
德璘偷看了许久，不由地心生爱慕之意。于是，他取出一尺红
丝绸，在上面题上一首诗。诗的大意是 ：“美人手持钓竿靠着
船窗，就像那美丽的芙蓉花怒放在长江上。既然仙女能解下佩
玉送给交甫，我也请求你赠我明珠一双。” 写好后，便设法将
红绸扔到女郎的鱼钩上。韦家女子拿到红绸后，把上面的诗念
了又念，但只能念得出来，却不明白诗中的意思。她便把红缠
布缠在自己的臂膀上，非常珍爱它。
　　第二天一早，天气发生变化，韦家的船着急赶路，扯起风
帆，匆匆开走了。风越刮越猛，湖中波浪翻腾，使人害怕。德
璘的船太小，不敢随他们一同渡湖，所以心生无限烦恼。黄昏
时分，有个打鱼的人告诉德璘说 ：“那艘客商的大船，刚开出
去不长时间，便遇到了风浪，一家人都沉没在洞庭湖底了。”
德璘听后吃惊不小，神思恍惚，悲伤之情难以控制。当天夜里，
他写下两首诗，用以悼念那遇难的韦家女郎。然后，他把酒洒
在湖上祭奠一番，接着把那两首诗投入水中。
　　郑德璘对那女子的真挚感情和一片诚意，使水中的神灵动
了恻隐之心，便把那诗送到水府中去。洞庭君阅后，便把最近
淹死的几个女子唤来，问道 ：“你们当中，到底谁是郑先生所
喜爱的人呢！” 韦氏一时搞不清洞庭君问这个的意思是什么，
所以没有搭声。后来，水府中一个管事的发现韦氏胳膊上缠着
的红绸子，便知道她便是郑德璘喜欢的那位姑娘，就报告了洞
庭君。洞庭君对韦氏说道 ：“郑德璘将来是要做我们这一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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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吏，而且从前我与他还有一段不浅的交情，我不得不想办法
救活你，叫你回去和德璘团聚。” 于是，他便吩咐主管这事的
人带上韦氏，把她送给郑先生。
　　这时，韦氏抬起头看那洞庭君，原来是个老头儿。她跟随
着主管很快地跑出水府，一路上没遇上任何阻碍。他们走了好
长一段路后，韦氏看见前面出现一个很大很大的水池挡住去路。
那水池颜色碧绿，又深又宽。正在犹豫之间，她被带路的那人
猛地一推，跌落在水池中。她在水中忽沉忽浮，非常难受。
　　当时已是三更天了。郑德璘日夜思念韦家女子，所以尚未
入睡，不停地低吟着悼念韦氏的诗句。忽然，他觉得有个东西
撞在船上。因已夜深，船上的人们都进入了梦乡，他便独自一
人，拿上灯烛到船头看。只见水面上漂浮着一件彩色绣花的衣
服，很像个人落在水中，他不由地吓出一身冷汗来。他壮着胆
子，急忙将那人救了上来，仔细一看，竟是韦家的女郎，臂膀
上还缠着那块红绸布。他真是喜出望外，高兴得不知该如何是
好。
　　过了好长时间，韦氏方才苏醒过来。等到天亮以后，她开
始讲话了。她对郑德璘说 ：“我们遇到了大风浪，船被打沉，
全家人都成了水鬼。后来不知为什么，洞庭君找到我，告诉我
你跟他交情很深，为了感谢你，又救活了我的性命。” 郑德璘
心想 ：“这洞庭君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会与我有交情？”
思来想去，始终弄不明白。后来，他还是娶那女子作妻子，带
回到长沙老家去。
　　不久，郑德璘参加科考得中，被任为湘潭县尉，专管捕捉
盗贼，侦破案件等事。于是，他带上妻子韦氏一同赴任。任职
期间，德璘为官清正廉洁，办事公道，颇得当地人民欢迎和爱
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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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任满后，按国家规定必须调换地方任职。这时，德璘
的愿望是想到醴陵县去做县令。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妻子。韦氏
对他说道 ：“去醴陵不好，你应该到巴陵县去做知县才好。”
德璘问 ：“为什么呢？”韦氏道 ：“从前洞庭君说过，你将来
要做那里的县官。洞庭湖隶属于巴陵县，这回大概应当得到应
验了吧。” 德璘把妻子的话牢记在心中。后来，他果然真的被
调到了巴陵去任知县。
　　德璘到巴陵县上任后，便派人去接韦氏。韦氏坐船来到洞
庭湖边时，恰巧遇到顶风，难以前进。德璘便又雇了五名船工
前来帮忙。其中有个老头，拉起纤来懒洋洋的，显出不肯使劲
的样子。韦氏看到后十分生气，便责骂了几声。那老头回转头
来，看着韦氏说道 ：“三年前，我在水府中救你一命，今天你
不但不感激我，反倒对我发起脾气来！” 韦氏仔细再看一眼，
认出那老头果然就是救她的洞庭君，因而心中感到十分惊怕。
连忙把那老头儿请到船上，先是施礼赔罪，然后端上美酒和鲜
果请他享用。过了一会儿，韦氏又叩头说道 ：“洞庭君是个好
人，救了我的性命，我一辈子都感激你。我想，大概我的父母
还在水府里吧，可以让我去探望他们二老一次吗？”老头欣然
同意。
　　转眼间，那船好像沉到了水底，但韦氏却没有一丝不舒服
的感觉。后来她到了以前曾到过的水府。这时，她看到船上所
有的人都站到船边，正为她的父母而伤心痛哭呢。在老头儿的
指引下，韦氏很快就到了自己的父母跟前。她见父母住的屋子
高大宽敞，跟人世间并没什么两样，也就放下心来。她问父母
是否还需要什么东西，父母说 ：“沉在水里的东西，我们都带
到这里来了。但这里没有火，所以不能吃熟食，我们吃些红菱
和芡实就可以了。” 她们又把几件金银器具送给女儿道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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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东西放在这里没什么用处，你就拿去用吧。” 韦氏还要与父
母多呆上一会儿，叙些离别后的思念之情。这时父母催促道：
“你回来看看我们，就算尽孝心了。这里不可久留，还是尽快
回去吧！” 于是，韦氏只得伤心地同父母告别。
　　临别时，引她来水府的老头儿提笔在她的头巾上写下一首
诗，诗中说道 ：“我便是当年卖菱芡的人，感谢你时常请我一
起饮酒。我将韦氏救活算是回报你，就请你多多保重吧，郑德
璘先生！” 写完，就见有几百个奴仆来到船上，迎接老头儿回
到府中去了。瞬间，船只从水底又浮了上来，仍旧停泊在湖边。
以上所发生的一切怪事，船上所有的人都见到了。
　　郑德璘见到诗句，心里顿时明白，原来水府中那位洞庭君，
正是以前卖红菱和芡实的那个老头儿。他不禁感叹万分 ：“这
一切，原来都是上天的安排啊！” 从此以后，他为民办事更加
勤恳负责，官职一直做到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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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９ 崔玄微夜遇花仙　
　　
　　唐朝天宝年间，有个叫崔玄微的年轻人，学富五车，才高
八斗，但不愿意做官。他一心想修道成仙，于是就独自一人住
在洛阳宫东面的一座宅院里，潜心钻研道术，并一连吃了三十
年的伏苓和白术。后来，他所积存的这两种药全吃完了，于是
就带上一个年轻的仆人，到嵩山上去采集灵芝。一年以后，他
才返回原先的住处，只见满院里全长满了野草。
　　那时正当春季。一天晚上，天气晴朗。明月当空，清风徐
徐，到处一片寂静。崔玄微丝毫没有睡意，便来到院中坐下，
独自欣赏起那春夜迷人的美景来。
　　三更过后， 忽然有一个使女模样的女子走来对他说道 ：
“打扰先生了。我们几个女伴今晚想到东边一个表亲家走亲戚，
正好经过这里，打算暂借您这歇歇脚，可以吗？”崔玄微愉快
地答应了。
　　过了一会儿，那使女领着十几个花红柳绿的女子走了进来。
一个穿绿色衣服的女子走上前对崔玄微说道 ：“小女姓杨。”
接着指着旁边两人说道 ：“她姓李，这一位姓陶。” 最后才指
着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少女说 ：“这个年纪最小的姓石，名叫
阿措。” 这几个人都分别带着随从侍女。崔玄微和她们一一相
见后，便请她们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崔玄微问她们：“天不早
了，你们这些人一起去干什么呢？”她们回答道 ：“我们是去
看望封家十八姨的。好几天了，她一直说来看我们，可到现在
都没来。所以今天晚上我们一同去看她。”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她们话音刚落，门外有人进来报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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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家十八姨来了。”在座的女子们听后，一个个又惊又喜，
急忙出去迎接。那个姓杨的姑娘对封姨说 ：“这里的主人很慷
慨，说话办事也通情知理，我们就在这里叙一叙吧。” 这时，
崔玄微也从院中走了出来。只见那封氏眉清目秀，谈吐大方，
但那神态却非常冷漠。他便前去邀请封氏，众人同到院中坐下。
这些女子不仅个个长得花容月貌，美丽异常，而且每人身上都
散发着不同的香味来。玄微与这群女子在一起，就觉得像是置
身于百花园中一般舒心惬意。他请这些女士们饮酒，她们也不
推辞。轮到谁敬酒时，谁就要唱劝酒歌。那歌声婉转悦耳，听
了叫人从心眼里感到舒坦。
　　轮到封十八姨把盏敬酒时，她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无意中把酒杯打翻，把石阿措的红衣服弄脏了。阿措虽然年纪
不大，可脾气不小。她一看封十八姨那个神态，气就不打一处
来，说道 ：“她们大家都会奉承你，可我偏偏不来这一套。”
说着，愤愤地站起身来，往外就走。封十八姨也生气了，把脸
一沉说道 ：“这小妮子，才喝了几杯酒，就撒起野来了，莫不
是非要我给你赔礼不成！” 就这样，众人不欢而散。十八姨往
东，其它女子向西直奔洛阳宫后花园去了。
　　第二天夜晚，众女子又来到崔玄微家园中，说是要去十八
姨家赔礼求情的。大家坐下来一起商量这桩事时，阿措不服气
地插话说 ：“何必非去求那封老婆子不可呢，我们求这位崔隐
士帮个忙不行吗？”接着，阿措又转过来对崔玄微说道 ：“我
们这些姐妹都是住在宫苑里，年年都会遭到狂风的侵袭和摧残，
生活总动荡不安。为此，我们经常要去请封姨帮助照应。昨天
晚上，因为我不肯迁就，得罪了她，她一定不肯再帮助我们了。
崔隐士如果肯答应保护我们，你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不会忘记，
将来我们一定会报答先生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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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玄微是个善良人，他觉得只要自己能够做到的，就该竭
尽全力去帮助这些姑娘们。于是，他问道 ：“我有什么办法，
可以保护姑娘们呢？”阿措道 ：“您只要在每年的正月初一这
一天，做一面红色的旗子，上面画上太阳、月亮和金、木、水、
火、土五星的图样，然后把旗子竖插在宫苑的东边，我们就可
以消灾免祸、平安无事了。今年的正月初一已经过去了，就请
你在本月二十一日天亮时，在东风微微刮起时，把旗子竖起来，
我们便可免遭大风的的危害了。” 崔玄微答应了她们。于是众
女子齐声谢道 ：“我们决不忘先生的大恩大德。” 说完就走了。
崔玄微在月光下送她们回去，只见她们跨过宫苑的墙头，进入
园中，然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按照那些女子的请求，崔玄微在二十一日那天早晨，便把
精心做好的旗子竖了起来。说也真怪，那天东风越刮越狂，沙
尘满天，折枝断树，而那宫苑之中的百花依然盛开，安然无恙，
一点也没被吹落下来。直到这时候，崔隐士方才恍然大悟，明
白了那几个姓杨、姓李、姓陶的女子，其实都是不同花卉的精
灵。那个名叫阿措的红衣女郎，其实是石榴花的花神，看来那
个封十八姨就是风神了。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那几个女子又来了。这一次，她们是
来向崔隐士致谢的。她们一个个手捧托盘，带来了桃子、李子、
石榴等鲜果，请崔玄微品尝，并说 ：“吃了这些东西以后，可
以延年益寿，永葆青春。希望先生永远住在这里保护我们，使
我们彼此都可以相安无事。”
　　到唐宪宗元和初年，已是五十余年过去了，而崔玄微不仅
活着，而且看上去仍只有三十来岁的样子。其实，当时他早年
过百岁了。人们问他养生的绝窍，他便把上述情况如实讲了出
来。但是，多数人都不相信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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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０ 京都儒士　
　　
　　这个故事发生在唐代。
　　一次，京城中有几个书生聚在一起喝酒。他们一边喝，一
边谈天说地，谈古论今，海阔天空地聊起来。席间有人提出这
么一个问题：为什么世上的人有些非常勇敢，而有些就十分怯
弱呢？于是大家议论纷纷。大多数人认为：这是由于每个人的
胆量不同的缘故。那些胆量小的人，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而
胆大的人，遇到什么事都不怕，敢做敢闯，那才算得上是大丈
夫呢。这时，在座的一位书生站起来，逞能地说道 ：“要说胆
量，我不敢吹牛 ，但总还算是有点胆。” 大家笑着打趣道 ：
“胆大胆小，嘴上说不算，咱们要试验一下，才能相信你的话。”
那位书生以酒壮胆，听大家这样一说，更来劲了，说道 ：“任
凭你们怎么试，我都不在乎。” 其中一个说道 ：“我的亲戚有
一处住宅，因为时常闹鬼怪，所以没人敢住，已经闲置了好几
年了。如果你敢一个人在这所房子里住一宿而不害怕的话，那
就算你有胆量。到那时，我们大家请你大吃一顿如何？”那书
生道 ：“一言为定，就照你说的，明天就去。”
　　其实，这所宅院中并没有什么鬼怪，只不过是主人到外地
任官，家里没人居住而暂且闲置起来而已。至于说闹鬼的事，
也不过是那人用来吓唬这书生而编出来的。到第二天晚上，几
个酒友为他预备了酒菜和灯烛，一同把他送到那个空房中。临
别时大家问道 ：“你还需要什么东西吗？”那人说 ：“我有一
口宝剑，可以用来防身，别的就什么也没有用了。你们放心地
回去吧，不必为我担心。咱们明天见。” 大家一起出来，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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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锁上，就各自回家去了。
　　这个人的胆子其实并不大。但既然在酒桌上夸了海口，别
人也都有意捉弄他一下，所以他只得假戏真唱，硬着头皮闯一
闯了。大家锁上门离去后，天色已经不早了。那书生把自己骑
来的一头驴子拴在隔壁那一间屋子里，就自己到另一处房子里
去了。这时，整个院子中只剩他一人，不由地想起那闹鬼怪的
传说来，心中一阵阵发起毛来。他把房门扣上，可怎么也不敢
躺下睡觉，便吹熄了灯烛，抱着宝剑，胆战心惊地坐在那里。
只觉得头发根子发麻，浑身毛骨悚然。他把耳朵竖得直直的，
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一分一秒地苦熬下去。
　　那天是旧历的下半月。到三更天时分，月亮渐渐爬起来了，
月光从窗缝里斜射进来。他猛抬头看到衣服架子上有个奇怪东
西，远看像一只大鸟，正拍打它的翅膀，摇个不停。这一下使
他受惊不小，当下拔出宝剑，举手就砍。只听刷的一声响，那
东西掉下来，就再也没有声音了。他看不清那是什么，但心里
害怕极了，所以也不敢到跟前去察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手
里握着宝剑，呆坐在那里不动了。
　　到了四更天，他又听到似乎是一种什么东西走到石阶上来
了。先是推了推门，门推不开；接着又从狗洞中伸进头来，嘴
里还喘着粗气，像要找什么东西吃或想钻进来的样子。他大吃
一惊，就跳上前去举剑猛砍。由于用力过大，他一下子跌倒在
地，宝剑也落在地上，也不敢去拣，忙躲在床底下去，趴着不
敢动弹。过了一会儿，由于连累带吓，感到疲乏透顶，便倒在
床下睡着了。
　　天亮后，众书生一起走来看个究竟。他们把大门一打开，
来到那大胆书生过夜的房子外，只见狗洞里鲜血淋淋，都吓了
一大跳，不知出了什么事，急忙高喊起那书生的名字来。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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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睡梦中被惊醒，赶紧从床底下爬出来开门。他依然惊魂未定，
身体还在不停颤抖。
　　他看到朋友们都来了，心里稍稍平定了些，便把晚上遇到
的两件怪事详细地说给大家听。大家听了都感到十分纳闷，就
一起走到墙边，去找寻那被砍落的像飞鸟的怪物。到处都寻遍
了，只发现地上有一个破旧的草帽，那上边还有被砍过的痕迹。
原来，那书生因为胆子太小，疑神疑鬼，把草帽当成怪鸟了。
当时，那草帽被风吹着，乍一看就像一只大鸟在拍动翅膀，这
样再和鬼怪妖魔一联系，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大家又见宝剑
丢在狗洞旁，便绕到外边，顺着血迹寻找，原来，昨夜在狗洞
处砍的是那个书生所骑的驴子。只见驴子的嘴被砍伤，牙齿也
被砍掉了两颗，伤处还在不停往外渗血。那驴子本是主人拴好
了的，怎会深更半夜去往狗洞里探头探脑呢？事情很简单，那
驴刚到一个新地方不习惯，加上缰绳系得不怎么牢，所以挣脱
绳子，因而挨了它主人的一剑。
　　这时，众人都捧腹大笑起来。那位书生因为受了惊吓，还
是面如土色，心跳加速，两腿发软，被朋友们搀扶着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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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１ 孝子求心　
　　
　　唐肃宗乾元初年，会稽郡有一个老头儿姓杨，家里有千顷
良田，财产多得难以计数，可称得上是一郡中有名的大户了。
常言说人吃五谷杂粮，岂有不生病的。突然有一天，杨老头病
倒了，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看样子病得很严重。家里人四
处求医找药，但总不见丝毫好转，一连几个月，几乎病得快要
死了。
　　这老头有个儿子，叫宗素，因为对老人非常孝顺，同乡的
人们都称他做孝子。父亲得重病后，他四处奔波，求医找药，
忙得不可开交。他对别人说，宁可倾家荡产，也要把父亲的病
治好。几个月下来，请了不少名医，可谁也诊断不出杨老头到
底得了什么病。也胡乱吃了不少药，可还是不见有半点好转，
把宗素急得团团转。
　　后来，终于找到一位姓陈的医生，才把他父亲得病的根源
探了出来。陈大夫说 ：“老人家得的是心病。因为他的财产太
多了，一心在钱财上打算盘，所以心神已经离开了他自己的躯
体。这种病不但少见，而且极难医治。” 宗素问道 ：“不怕难
治，不知您有法子吗？”大夫说 ：“要治好这病，就得让他吃
一颗活人的心，此外，确是没别的好办法了。” 宗素听了，更
加为难起来。他想，吃什么东西不好，偏要吃人心不可，这如
何是好呢？
　　宗素挖空心思也想不出门路来。后来他想，既然弄不到活
人的心，也许用念经拜佛可以保佑他父亲康复的，只要心诚，
说不定真的会灵验的。于是，他找来画师，画了佛像并供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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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仅自己一天三拜，还请来高僧天天做法事。过了些日子，
他又经常带了素食进城，到各个庙里去送给僧人食用。
　　一天，宗素又带上斋饭到一个寺庙去。不知是总想心事，
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迷迷糊糊走错了方向，顺着一条山间小路
往前走。走了好长时间，他看见山下有间小石屋，就径自朝那
里走去。石屋内坐着一位西域来的和尚，看他那样子好像年纪
已很老了，容貌枯槁，身上披了件粗毛制成的袈裟，在一块大
石头上盘腿而坐，双目闭合。宗素见这情形，断定这和尚一定
是个高人，便忙上前行礼。并问道 ：“敢问师父是哪里人？这
里既无香火，周围又没有人家，为何一个人在这荒僻的山谷之
中？我想你肯定不是一般的和尚，而是一位很有道行的高僧吧。”
　　那和尚两眼微微睁开，徐徐答道 ：“我俗家姓袁，祖上世
代居住于巴山(那里山间猿猴极多)。后来子孙中有一支搬到弋
阳地方(在今江西省贵溪县境内)，散住在山谷之中。我们每一
代都遵守着祖宗的传统和规矩：隐居山林，低吟长啸，自得其
乐。还有一支姓孙的，也是我们的同宗，非常喜欢结交豪门贵
族。因为他们口齿伶利，能说会道，又会说笑话逗乐，所以人
家常把他们带到大都市去，每次表演戏剧，都能赚到许多的钱。
族里边只有我相信佛法，脱离尘俗，隐居在山林中。我一个人
在这里已有好多年了。”
　　宗素又问道 ：“你一人在这里住着，既没有粮食，也没有
蔬菜，那怎么生活呢？”那和尚说道 ：“我吃的是橡栗，喝的
是甘泉，除这间石屋外，我再没有其他别的东西。我无牵无挂，
就算是虎狼来把我吃了，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因为我非常仰慕
那育利王，他甚至连身上的肉都肯割下来喂禽兽。我还特别仰
慕佛祖释迦牟尼，他见一只雌虎饿得快要死了而想吃自己亲生
的小虎时，立即从高山上跳下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喂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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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极了的老虎。我既诚心信佛，还有什么割舍不得的呢！”
　　宗素听完和尚一番讲述，心中十分敬佩。他想了一会儿后
说道 ：“师父真是个至高无上的人，能够做到不顾一切，舍身
救济他人，甚至愿意把自己的身体送给野兽吃。你崇高的境界
和见义勇为的德行，可以说是达到极致了。弟子听了师父的一
席话，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我有一事相求：弟子的老父，
已经病卧在床好几个月了，好药吃了不少，可怎么也不见好转。
我整天为这事忧愁，但是又毫无办法。后来有位医生说，除非
吃活人的心脏，没有其他的办法能治好的。我想，既然师父情
愿舍身给饥饿的野兽去吃，那何不牺牲自己去救活一个人的性
命呢！佛经上不是也这么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请
师父仔细斟酌，答应我的请求。”
　　那和尚说道 ：“如果我这样做了，那的确是遂了我的一桩
心愿。你真是个孝顺儿子啊，为了给父亲治病，到这深山老林
之中来求我，我怎有不答应的道理。再说，我本来就愿意舍身
给野兽吃的，何不用我这条老命去救活一个人的性命呢！可我
今天还未曾吃一点东西，希望能让我先饱餐一顿，然后再死，
不知你是否同意。”
　　宗素一听心中大喜。他说道 ：“师父说的很对。我这些食
物本来就是要送给僧人的，现在就请师父您尽情地享用吧。”
于是，他一边拜谢，一边把食物拿出来放在和尚前面。只见那
和尚狼吞虎咽，一下子就把食物吃了个精光。宗素大吃一惊：
看上去一个干巴老头儿，却有这么大的饭量啊。这时，和尚说
道 ：“我现在已经吃饱了，等我拜过四方的神灵，然后就听凭
你的处置。” 接着，和尚整理一下衣服，走出石屋来向四方神
灵行礼。他刚向东方跪拜完毕，就突然跳到一棵很高的树上去
了。宗素还以为他是想显显灵通，在临死前再玩玩他多年练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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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把戏呢，所以也没在意，只是仰头望着那树上的和尚。
　　过了一会儿，和尚把宗素叫到树下，厉声喝道 ：“年轻人，
你刚才是向我求什么来？”宗素道 ：“我想得到一颗活人的心，
给我父亲医病啊！” 和尚说 ：“你所想得到的东西，我已经答
应你了。但是，我要先讲几句《金刚经》上阐述的道理，你愿
意听吗？”宗素说 ：“我素来相信佛经的，今天师父讲经，怎
会不愿听。” 和尚说 ：“只是听还不行，而且要懂。《金刚经》
上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你要
取我的心，那也是不可得的。” 说完，和尚猛地从树上跳下，
大叫一声，变成一只猴子，突然就不知去向了。
　　宗素感到实在莫明其妙，一下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吓呆
了。他站在那里，前思后想，若有所有所思，然后，他满面羞
愧地默默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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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２ 杜氏父子　
　　
　　唐玄宗开元年间，齐州(在今山东省济南一带)历城县的知
县名叫杜丰。这人办事认真谨慎，但是，怎么才能把事情办得
让人满意，就不怎么注意了。开元十五年，皇帝李隆基要到东
岳泰山祭天。泰山隶属齐州历城县管辖，因而杜丰便忙着着手
开始准备起来。他把皇帝等人应用之物都准备好后，心里方才
觉得踏实。过了两天，朝廷大队人马仍未到来。杜丰又一次检
查准备的东西，觉得似乎还缺点什么。于是，他又召来几十名
木匠，加紧打了三十口棺材，放在行宫里。许多官员都劝他，
不要把棺材放在将来皇帝居住的地方，这样会招来麻烦。可杜
丰却坚持自己的意见，他说 ：“你们知道什么！皇帝每回出巡，
都要将宫中的皇后、嫔妃等一大帮人一起带上，再加上随行的
官员，那些人可不少呢。这次皇帝来泰山，肯定也会有很多的
人随行。这些人来了，万一有人得了急病死了，要用棺材，一
时间到哪里去找？假如不早些预备，将来要用着可就手忙脚乱
了。到那时候， 上边怪罪下来， 那才真是落个吃不了兜着走
呢。” 大家劝他不听，只得由他去了，但不少人都为杜知县捏
着一把汗。
　　两天后，朝中专职负责皇帝出巡时安排吃住的官员先到了。
当这位官员走进行宫时，看见有许多棺材停放在幕帏里，而且
还漆得光光亮亮，不禁吓了一跳。他急忙跑了出去，对齐州刺
史说道 ：“皇帝来东岳祭天，原是要祈求福禄绵长，求吉利。
为什么在行宫中放了这么多棺材？这事是谁干的？胆子真不小！
这事我一定要启奏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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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一听也吃惊不小，连忙派人去抓杜丰。这时，早有人
给杜丰通风报了信，可把他给吓坏了。杜丰躲在床底下，让家
里人谎称他已经自杀谢罪了，并装着都在哭他。当然，这事也
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骗过去的。后来，还是因为杜丰的大舅子
— — 御史张搏出面给他说情，才赦免了他的罪过。
　　杜丰有个儿子，名叫杜钟，当时正在兖州做参军。兖州都
督让杜钟专管军中马匹所需的草料。杜钟也是个既心细又急躁
的人，但同样也是细不到点子上，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当他
得知皇帝要来泰山的消息后，心想：这次皇帝出行，带的马匹
一定很多，若不提前把喂养马匹的饲料准备好，到时可就来不
及了。于是，他派人找来不少大锅，把两千石高梁和黄豆全都
煮熟了，并趁热封在地窖里。等朝中大队人马到来时，就去打
开地窖，取出那煮好的料豆时，才发现都已发霉变质，一下傻
了眼。杜钟一时无计可施，觉得罪责不轻，便逃之夭夭了。但
他仍然担心难免一死，便想自杀算了。他于是派人买了不少半
夏(草药)， 和羊肉放在一起煮后吃了许多。殊不知，这种药不
仅不会致人于死地，反而更加发胖起来。
　　当时人们纷纷讥笑杜氏父子道：没有这样的父亲，也不会
生出这样的儿子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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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３ 柳毅的故事　
　　
　　唐高宗仪凤年间，有一个叫柳毅的书生，到长安应试未中，
就启程返回湘水附近自己的家乡。
　　途中，路旁忽然飞出一只鸟来，把他的马吓惊了，一气狂
奔了六、七里，这才停下来。这时，柳毅见路旁有位年轻女子
在牧羊，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竟是个绝色女子。那女子呆呆站
在那里，脸上写满忧伤，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似的。柳毅上前问
道 ：“看你的神态，想必是受了委屈吧？为何一人到这里做牧
羊这苦差使？”那女子流着眼泪说道 ：“我本是洞庭湖龙王的
女儿。父母把我嫁给泾川龙王的第二个儿子。我丈夫他贪图欢
乐，沾花惹草，一天天地厌弃我。我对公婆如是说了，他们不
仅不阻止儿子，反而对我不满意，还罚我做这样的苦差事。唉，
我真是个不幸的女子啊！” 说完，就涕泪长流，伤心至极。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 ：“听说先生要去南方，那里离洞庭
湖不远。我想托你给我父母捎封信去，不知你是否肯帮我这个
忙？”柳毅道 ：“你受这样的虐待，我听了都十分气愤。我只
恨没长翅膀，不能立刻飞回去给你送信，还说什么肯不肯的话
呢！可是，洞庭湖中浪高水深，我只是个凡夫俗子，怎么给你
送信呢？”龙女连忙道谢 ：“你答应了我的请求，太感谢了。
事后，我定会重重报答你的。” 柳毅说道 ：“你就别说感谢的
话了，快告诉我怎么去洞庭湖龙宫。” 龙女说 ：“洞庭湖的南
岸有棵大桔树，当地人称作‘社桔’。 你到那儿后，只要把身
上的带子解下来，一头拴上一件东西，向着桔树连敲三下，就
会有人出来招呼你。你只要跟着他去，包你能顺利到达龙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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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龙女便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封信来，先拜了几拜，然后
双手交给柳毅。柳毅把信收好，又问道 ：“我不明白，你为什
么还要牧羊？难道神灵也要杀生的吗？”
　　龙女答道 ：“这些可不是普通的羊， 而是‘行雨匠人’，
也就是雷电一类的东西。”
　　柳毅留心细看，果然这些羊都是目光灼灼，举步骄健，就
连吃草喝水的样子，也跟一般的羊不一样，只是身体的形状、
大小，跟一般的羊并没什么大的区别。
　　柳毅在临行时又随口说了一句玩笑话 ：“我这次替你送了
信，将来你回到洞庭湖时，可不要躲着不见我呀！” 龙女十分
认真地回答 ：“到那时，我不仅不会避着你，而且还要把你当
亲戚一样对待呢。” 说到这里，两人相互道别，柳毅向东而去。
他走出几十步远后再回头看时，龙女和羊群都消失了。
　　一个多月后，柳毅回到故乡，来到洞庭湖边。洞庭湖南岸
果然有一棵大桔树。他按照龙女所告诉他的方法，解下衣带，
一头绑件东西，在树上连敲了三下。转眼间，有个武士从波浪
中跳出来，向柳毅行礼道：“不知贵客从何而来？有什么事情？”
柳毅答道 ：“我是特地来拜见你家大王的。”
　　武士便把水拨开一条道路， 带领柳毅走进去，并说道 ：
“你只要把眼睛闭上，一会就到了。” 柳毅按武士的话做了，
果然很快就到了龙宫里。柳毅睁眼一看，龙宫里边重楼叠阁，
千门万户，奇花异草，无所不有，就和人间的大都市相差无几。
武士带柳毅走进一间大房子，请他站在一旁，说道 ：“贵客，
请您在这里稍候。” 柳毅问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武士说：
“灵虚殿。”
　　话音刚落，宫门开了，许多人簇拥着一个人来到。武士道：
“这就是我们大王。” 说完上前去禀报。洞庭君望着柳毅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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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是从人间来的吗？你不远千里到此，可有什么事情？”
柳毅说 ：“我是本地人，前些日子去都城考试不中，回来的途
中碰到了你的爱女。她对我讲述了她的不幸遭遇，还托我给大
王带封信来。” 随即取出书信，交给龙王。
　　洞庭君看完信，不禁流着眼泪说道 ：“这都是我做父亲的
不好。轻信了别人的话，不打听清楚，致使女儿遭此不幸。先
生见义勇为，令我感激万分。”
　　说完，洞庭君谴人把书信送到后宫去。过了一会儿，只听
见后宫传来哭声一片。洞庭君忙对侍从说道 ：“快去告诉后宫
的人，千万不要让他们再大声啼哭，免得被钱塘君听见。” 柳
毅问 ：“钱塘君是谁？”洞庭君说 ：“是我的同胞兄弟，以前
是钱塘江的龙王，现已退位。因他性情过于暴躁，犯了些过失，
而今还被天帝拘留在这里。”
　　话音未落，忽听得天崩地裂般一声巨响，整个宫殿都摇晃
起来。接着，飞出一条巨大的龙来。这龙目光似电，吐着鲜红
的舌头，浑身都是火红色。只见它身子一抖，挣脱锁链，一下
子飞上天去了。柳毅吃惊不小，吓得跌倒在地，好了会儿才缓
过来。
　　洞庭君忙令人摆宴席，请柳毅一同宴饮。席间，无数个美
丽的侍女起舞助兴。忽然，柳毅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天姿国色，
翩翩走来。她便是托柳毅带信的那个龙女。只见她脸上又像欢
喜，又像悲伤，眼泪从粉颊上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她什么话
也没说，就回到后宫去了。洞庭君笑着对柳毅说 ：“我的闺女
已经回来了。”
　　不多会儿，一个器宇轩昂，精神充沛的人走了进来。洞庭
君介绍说 ：“他就是钱塘君。” 柳毅和他相互见礼后，钱塘君
还说了不少感激柳毅的话。然后，他转过来对哥哥说道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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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侄女受的冤屈，火气就窜上来了，也来不及跟你商量，就
直接找他们算账去了。” 洞庭君问 ：“这回伤了多少人？”钱
塘君回答 ：“六十万。” 洞庭君又问 ：“毁坏了庄稼没有？”
答 ：“八百里。” 问 ：“那个无情的小子呢？”答 ：“我把他
吃掉了。” 洞庭君最后说 ：“你也太冒失了，以后千万不要这
样鲁莽了。”
　　此后一连几天，龙王天天设宴，酬谢柳毅行侠仗义送信之
恩，并把许多珍珠宝贝赠送给了柳毅。
　　有一次，正在饮宴间，钱塘君借着几分酒意，对柳毅说道：
“我的侄女性情温柔，容貌绝美，龙宫内外没有不夸她的。现
在她同夫家断绝了关系，我想把她许配给你这位侠义之士。如
你肯答应，这是大家的幸运；如不同意，恐怕于大家都不方便，
不知义士如何？”
　　柳毅一听，表情顿时严肃起来，起身冷笑道 ：“我真想不
到钱塘君的见解会这样庸俗。我还以为你是个刚强、正直的君
子，是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可为何你突然不讲道理，这样胁
迫于我，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钱塘君感到自己说的话不免又过分了些，忙谢罪道 ：“我
出语狂妄，冒犯了先生，请先生不要见怪，原谅我的鲁莽吧。”
柳毅原谅了他。从此，二人结为知心朋友。
　　柳毅离开龙宫前，洞庭君夫人又设宴为他饯行。龙女也一
起陪坐。到此时，柳毅倒后悔起当初未曾应允钱塘君的请求了。
　　宴后，柳毅沿着旧路返回岸上。龙王特派了十几个侍者挑
上送给柳毅的东西，直到把他送到家中，才告辞回去。
　　柳毅回家后，一下子成为当地最大的富户。后来，他娶张
氏为妻，可时间不长，张氏病死；又娶韩氏，也只几个月就死
去了。不久，经媒人介绍，他又与原清流县知县卢浩的女儿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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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成婚。晚上进洞房，柳毅总觉得妻子的模样酷似龙女，而其
美丽丰腴，似乎还在龙女之上。他便特意和妻子谈起当年的一
些情况，但卢氏矢口否认。
　　一年多后，卢氏生了个儿子。才满月，卢氏便换上新衣服，
出来招待亲戚朋友。一次，夫妻二人欢叙时，卢氏突然笑着问
柳毅道 ：“你还记不记得我从前的事情？实说了吧，我就是洞
庭君的女儿。自从见到你后，我就深深地爱上了你。只是你没
有同意咱俩的结合，我只好默默地等着。而今，我和你成为夫
妻，可以快乐地一块过一辈子了，便是死去我也无憾了。” 她
说着，不由得呜呜哭起来。
　　柳毅说道 ：“我初次见到你时，只是为你的遭遇而打抱不
平，并没有任何其它想法。后来你叔父硬要把你许配给我，我
没答应并反驳了他，那是因为当时觉得他太过分了。临别时，
我见你依依不舍，其实我心里也非常后悔。但那时你我人神相
隔，所以我没能向你表达衷情。如今你成了卢家的女儿，和我
一样居住在人间，咱俩又结为连理，都了却了各自的心愿，这
不正是老天爷成人之美吗！从今以后，我们相亲相爱地过日子
就是了。”
　　卢氏听，大受感动。她对柳毅说 ：“我虽然不是人类，但
也是有感情的，而且很知道感恩报德的。龙的寿命可以有一万
年，现在我要让你和我一样长寿。不论水里岸上，我们都可以
自由自在地往来。” 柳毅高兴地说道 ：“想不到我做了一次龙
宫上客，还可以得道成仙。”
　　此后，夫妻二人尽管年岁不断增长，但容貌并不衰老。知
道的人们没有一个觉得惊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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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４ 崔炜　
　　
　　唐德宗贞元年间，有个叫崔炜的书生，是前监察御史崔向
的儿子。他家住南海，性情豁达，家业财产全不放在心上，而
喜欢做些扶贫济危的豪侠事情。他父亲去世后不几年，家中财
产便全被他折腾光了，所以经常寄宿在庙里。
　　有一年的阴历七月十五日，人们在开元寺前表演各种戏剧，
庆祝中元节。崔炜也前去观看。一个要饭的老太婆被拥挤的人
群挤倒，碰翻了别人的酒坛子。卖酒人一看气急了，动手就想
打那个老婆子。崔炜可怜她，便脱下一件衣裳给卖酒人，算是
替她赔了酒钱。那老太婆瞅崔炜一眼，也不道谢，径自离开了。
　　第二天，那个老婆子来找崔炜说 ：“感谢你在危难之中挽
救了我。我会用艾灸的方法医治瘤子，现在就教你治疗的方法，
再送你一些艾绒。如果碰到长瘤的人，只要用一炷艾绒灸一下，
就可以治好。这对你会大有好处的。崔炜把艾绒收下后，那老
婆子突然就不见了。
　　过了不几天，崔炜去海光寺游玩，遇见一个老和尚，耳背
上长着一个瘤。崔炜便拿出艾绒试着给他灸了一下，那瘤果真
掉了下来。和尚非常感激，说道 ：“贫僧没什么贵重东西酬谢
你，只能念几卷经为先生祝福。我认识一个姓任的富绅，家中
很富有，他也长了个瘤。如能给他治好，他定会很好酬谢你的。”
于是，和尚提笔写了封信给任老先生，把崔炜介绍给他。
　　任老头接到信后，便立刻把崔炜请去。同样的，很快便把
他的病也给治好了。任老头拿出十万贯钱送给崔炜作为酬谢，
并留他在家中住上几日，热情地招待他。
　　
唐宋传奇　　　　 　　　　　　　　　　　　　　　　　　　 　・１３９・　

崔炜向来对音乐很有研究。一天，他听到主人房中有琴瑟
之声，便询问家僮。原来是主人的爱女在练习弹琴。崔炜与主
人商量，借来那琴弹了几首曲子。主人的女儿在帘后偷听后，
对崔炜产生了爱慕之情。
　　那时，任老头家中供奉着一尊邪神， 是“独脚神”。每三
年，一定要杀一个人来祭祀它。而今限期已经逼近，可还未找
到用来祭他的人。任老头在情急之中决定背信弃义，便和儿子
商量说 ：“我听别人说，大恩尚有不回报的，何况是医好小病
这点恩情呢。近日咱家也没有别的客人到来，干脆今天夜里把
崔炜杀了祭神吧。” 儿子便也同意，然后秘密进行准备。入夜
后，便派人偷偷将崔炜住的房门锁上，但崔炜对此毫无觉察。
　　这事被任公的女儿知道后，她便在夜深人静之后，提了把
刀悄悄来到崔炜的窗前，把他唤醒后，告诉了他这件事，并让
他用刀把窗棂砍断，逃走了。时间不长，被任老头发觉了，立
刻带上家僮前去追赶。大约追了六、七里地，眼看崔炜就要被
上了。黑暗中，崔炜慌不择路，一失足，跌进一口枯井中，追
赶的人忽然不见了崔炜的影子，只好空手回家去了。
　　崔炜掉入枯井后，幸好井底积了许多枯叶烂草，所以并没
有被伤着。等到天亮后一看，原来这是个大洞，约百余丈深，
实在无法出去。洞底很宽，可容千余人，一条大白蛇盘踞在那
里。蛇的前面有个石槽，岩石中有一种如蜜的流质不断滴到石
槽中。那白蛇就是靠吃这种流质而活着。崔炜觉得这条蛇决不
是一般的蛇，连叩头道 ：“蛇仙，我不幸跌入这里，让你受惊
了。请你千万不要伤害我。” 拜完后，他便去吃那石槽中的流
质。刚吃了没多少，居然既不饿也不渴了。
　　崔炜再细看那条大蛇，只见它的嘴唇上也长着个大瘤子。
他因感谢这蛇不加害于他，便用艾绒给蛇把唇边的瘤子灸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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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那蛇多年饱受瘤的障碍，吃东西十分不便，如今给治好了，
感到特别便利，便从口中吐出一颗硕大的珍珠来，感谢崔炜治
病之恩。崔炜对蛇说道 ：“这珍珠我不能接受，只求你帮忙把
我救出洞去，我也就感激不尽了。”
　　那蛇听了，把珠子又吞了下去，并做出爬行的样子。崔炜
明白白蛇的意图，便骑在它身上。蛇在洞中曲折爬行，大约走
了有几十里路，然后停了下来。
　　崔炜跳下来，见前面有一扇石门，于是走了进去。那里也
是个大石洞，周围石壁上凿成了一间间独立的房屋。当中几间，
挂着金色或紫色的绵绣帏帐，室内陈设十分富贵。崔炜心想，
这里也许是哪位神仙的洞府吧。
　　崔炜正在猜疑间，有个小丫环走出来笑道 ：“玉京子已经
把崔家郎君送来了。” 说完，就退下了。一会儿，有四个女子
走来说 ：“崔先生，你为何擅自走到皇帝的后宫来了？”崔炜
问 ：“既是皇帝后宫，那皇帝在哪里？”一个女子道 ：“到祝
融氏那里去赴宴了。” 接着，女郎们请崔炜弹琴、饮酒。
　　崔炜请求女郎们放他回家，其意十分恳切。女郎道 ：“崔
郎既已来了，就不必着急回家，您来到这也是一种缘份吧。过
一会儿，羊城使者就来了，你可以跟他一起回家。” 随后又对
崔炜说 ：“皇帝已同意将田夫人许配给你。等会儿，她就要来
和你见面了。”崔炜听后莫名其妙，不敢对答。女郎又说：“田
夫人就是齐王的女儿。她容貌绝美，德行贤慧，先生可要好好
地对待她呀。” 崔炜问 ：“齐王是谁？”女郎答 ：“齐王就是
田横，就是灭掉齐国而自封为王的那人啊！”
　　这时，有太阳光射进他们坐的地方。崔炜抬起头看，只见
上边有个洞，可隐约望见天空。四个女郎朗声道 ：“羊城使者
来了。” 只见有一只白羊从空中缓缓下降，羊背上驮个男子，
唐宋传奇　　　　 　　　　　　　　　　　　　　　　　　　 　・１４１・　

他就是羊城使者。他将手中拿的刻有篆字的青竹筒供在了香案
上，然后入座。四个女郎命待女大声念竹筒上的文字 ：“广州
刺使徐绅死，安南都护赵昌充替。” 女郎斟了酒递给羊城使者，
并说 ：“你走时，请把崔先生一起带回。” 羊城使者慨然应允。
四个女郎对崔炜说 ：“皇上有旨，命将国宝遂阳珠快送给崔先
生。你回去后，自有个异邦人带十万贯钱来买的。” 崔炜收下
珠子，问道 ：“我与你们皇帝非亲非故，为什么送我这么贵重
的东西？”女郎道 ：“先父曾在越王台上题诗一首，那首诗感
动了徐绅，特拨款将越王台修葺一新。我们皇帝对此十分感激，
特将田夫人和这颗珍珠送给你，作为报答。” 随即女郎又再三
叮嘱道 ：“七月十五中元节时，你要准备上好的酒菜，摆在广
州蒲涧寺的静室内。到那时，我们就送田夫人过去。”
　　崔炜起身告辞，正要跨上羊背之际，女郎又说话 ：“你有
鲍姑的艾绒，可不可留一点给我们。” 崔炜照办了，然后骑到
羊背上，转眼工夫，就已出了石洞，来到平地上。这时，使者
和白羊都消失。
　　崔炜在广州本来租着一间房屋。那日回到寓所一问，房东
回答说 ：“这房子已经闲置三年了，你到底到哪里去了，怎么
三年都不回来？”他打开房门，只见床上地上铺满了灰尘。后
又打听，得知广州刺史徐绅果真死了，已由赵昌接任刺史。
　　过了两天，崔炜急需用钱，便把那颗珍珠拿出去想卖掉。
有个外国老头看见了，就趴在地上边行礼边说 ：“先生一定是
从南越王赵佗的坟中出来的，否则你决不会得到这宝物，因为
它是赵佗殉葬的东西。” 到这时，崔炜才知道那皇帝便是赵佗。
外国老人出资十万贯钱买下这颗硕大的珍珠。
　　崔炜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钱，便购置了家产。他四处寻找羊
城使者，却没有半点踪迹。后来他偶然到城隍庙去，忽见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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隍的塑像酪似羊城使者，庙内还塑有五只羊的像。于是，他准
备了供品前往祭奠，并把城隍塑像重新上色，把庙宇重整一新。
他再去寻访那任老头，却不见了任家的房屋，只见荒岗野岭一
片。据村中老人讲，那里是南越尉任嚣的坟墓。到了中元节，
崔炜如约把一桌丰盛精致的酒菜摆在蒲涧寺一间静室。半夜时
分，四个女郎果真陪着田夫人来了。那田夫人不仅长得美丽绝
世，而且谈吐风雅。四个女郎陪着田夫人和崔炜一同饮酒，有
说有笑，将近天明时分，四个女郎才起身告辞。崔炜把她们送
出屋，向她们作揖道别。
　　崔炜回到房中，问田夫人道 ：“你既是齐王的女儿，为何
配与南越人？”夫人道 ：“因国破家亡，我被南越王掳去，做
了他的妃子。越王死后，把我一起殉葬，到现在也不知已有多
少年了。”崔炜又问 ：“那四个女郎是什么人？”夫人答：“都
是陪我一起殉葬的。” 崔炜再问道 ：“四个女郎曾提到过的鲍
姑是谁？”夫人答道 ：“她是晋朝南海太守鲍靓的女儿。她一
般在南海一带用艾灸方法给人治病。” 直到这时，崔炜才弄清
楚，原来送他艾绒的老婆子就是鲍姑。
　　崔炜因为曾在石洞中吃了白蛇剩下的流质，所以变得肌肤
白嫩，筋骨健壮。他同田夫人在南海一共住了十多年，直到把
财产用尽，带了家眷，前往罗浮山去寻鲍姑。后来，人们就再
也不知他的去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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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５ 谢小娥传　
　　
　　唐代元和年间，豫章郡有个侠女叫谢小娥。她父亲是个贩
运商人。她八岁时，母亲死了。后来，由父亲作主，把她许配
给历阳郡少年段居贞。段居贞聪明能干，慷慨大方又讲义气，
平日喜欢结交朋友。小娥的父亲多年经商，积蓄了财产，他怕
露富，便隐姓埋名，经常与女婿段居贞一起外出经商，谢小娥
也常常一块前往，活动于江湖之上。
　　小娥十四岁时与居贞结婚。不料，时间不长，她父亲和丈
夫便同时惨遭横祸，被强盗杀死，金银财物也全被抢去。段居
贞的兄弟、谢小娥父亲的徒弟、侄子及仆从几十人，全被沉到
江底。当时，小娥胸部受重伤，脚骨被打断，漂在水中，幸被
别的船只打捞上来，缓了一夜才活转过来。从此，小娥流浪，
沿街乞讨，后来到了上元县，被妙果寺的尼姑净悟师傅收容了
下来。
　　父亲被害不久，曾经给小娥托梦说，杀他的人是“车中猴，
门东草”。又梦见丈夫说，杀他的人是“和中走，一日夫”。小
娥不懂文化，不知道这两句话里是什么意思。于是，她把隐语
写在纸上，到处寻访有学问的人帮助解析。两三年过去了，还
没人解释清楚。
　　元和八年春天，一个叫李公佐的官员被解职回家，乘船沿
江而下。路过南京的时候，船靠了岸，他就到瓦官寺中去游玩。
寺中有个叫齐物的和尚，喜欢学问，爱跟读书人交往，和公佐
也很有交情。那天，齐物与公佐交谈中提到 ：“有个名叫小娥
的寡妇，她每次到寺里来，都给我看一个谜语，可我无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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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猜不出来。” 说完，齐物便把那谜语写在纸上。李公佐背靠
栏杆，用手指在空中比比划划，聚精会神地揣摩。时间不长，
他便猜出了谜语中的含义。为搞得更加准确，就让小和尚把小
娥找来，当面询问一番。
　　小娥来后，先哭了好一会，才说道 ：“我父亲和丈夫，全
被强盗杀害了。我有幸被别人救起，拣了条命。后来，父亲和
丈夫都给我托梦，说害他们的人一个是‘车中猴，门东草’，
一个是‘和中走，一日夫’。但好几年了，没有人解释出来。”
公佐说 ：“我已经想出来了。杀你父亲的人叫申兰，杀你丈夫
的人叫申春。” 在场的人们都不明白，便摧着李公佐快细细说
来。公佐说 ：“‘中猴’，把‘车’字上边和下边的横都去掉，
中间便是个‘申字，申也就是猴，所以说，‘车中猴指‘申’；
‘门东草’，草下有个‘门’，门里有个东字，这就是‘兰’所
以说这个强盗叫申兰。‘和中走’，就是穿田而过，也是个‘申’
字；‘一日夫’，给‘夫’字上面加个‘一’，下面加个‘日’，
这不是‘春’吗！所以说另一个叫‘申春’。”大家一听，都点
头称是。
　　公佐说完，小娥禁不住大哭起来，跪在地上，再三叩谢他。
她把“申兰、申春”四个字写在衣服上，发誓要找到这两个强
盗，为父亲和丈夫报仇。随后，又问了李先生的姓名、官职等
情况，然后才哭泣着离他而去。
　　以后，小娥便装上男装，到沿江沿湖一带帮人做零工，暗
自打探两个贼人的住处。一年过后，她到了浔阳郡，见一户人
家的门上贴着个招雇佣工的告示，便上门应征。一问主人姓名，
正是申兰，真是天助我也，小娥到申兰家中后，虽然怀有刻骨
仇恨，但都强忍下来，表面上却装出百依百顺的样子，经常侍
候在申兰左右。过了些时候，申兰对她很信任，甚至把家中的
唐宋传奇　　　　 　　　　　　　　　　　　　　　　　　　 　・１４５・　

金银财宝及收支账目，也都交给她去管理。又过了两年，申兰
一家人都没有发现小娥是个女子。
　　当初被申兰抢到家中的金银财宝、锦缎刺绣、衣服器具等。
一经谢小娥看到，就禁不住暗暗流泪，但从没有表现出来。
　　申兰与申春是兄弟。那时，申春一家住在长江北岸的独树
浦，与申兰来往十分频繁。他俩常常带人一同出门，一去数月，
然后带了许多财物回来。申兰每次外出，就叫小娥跟他妻子一
起看家，并把酒肉衣物等留给小娥，由她安排家中的吃用。
　　终于有一天，申春带了鲤鱼和酒到申兰家里来。谢小娥心
中暗喜 ：“李先生说的对。现在他们凑到一起喝酒，这真是好
机会，我报仇的愿望就要实现了。” 这天晚上，申兰和申春召
集一伙强盗到申兰家中开怀畅饮，小娥在一旁殷勤侍候，想方
设法叫他们心里高兴，趁机灌醉他们。等徒众散去后，申春已
喝得烂醉，倒在屋子里。申兰也醉得不醒人事了。谢小娥悄悄
把申春锁在房中，然后找了把刀，把申兰的脑袋砍了下来。随
后，她便高声喊叫。邻居们听到后，都赶来了，打开房，把申
春绑了起来。在申家搜出赃物无数，价值上千万和申氏兄弟一
伙的强盗共有几十个，小娥平时把这些人的姓名暗记心中。这
时报到官府，全都拿到，审理之后，全部斩首示众。
　　当时，浔阳太守张公对小娥的行为，很是赞赏和钦佩，便
把事情经过奏明皇上，要求表彰她的行为，并赦免了她的死罪。
这件事发生在元和十二年夏天。这样，谢小娥在浔阳郡一下子
出了名。
　　谢小娥报仇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故乡，看望了亲戚本家。
少少豪门富户纷纷上门求亲，但都被拒绝了。她发誓不再嫁人，
便剪掉青丝，到牛头山拜一位大尼姑为师。她志向坚定，生活
清苦，刻苦修行，淘米砍柴，从来都任劳任怨。到元和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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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她才在泗州的开元寺受戒。为表示永不忘本，仍以小娥
作为法号。
　　这年夏天，李公佐回长安去，经过泗州，顺便到寺中访问
这位大尼姑。只见几十个新受戒的尼姑，头发全剃得光光的，
披着崭新的袈裟，静静侍立在大尼姑两旁。其中一位尼姑上前
问大尼姑道 ：“这位，就是江西的李判官李公佐先生吗？”大
尼姑说 ：“是啊。你怎么认得他？”问话的正是谢小娥。她说
道 ：“我能为父亲和丈夫报仇，全靠这位官人的大恩大德啊！”
公佐已不认识这位尼姑来， 便问她 ：“ 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来？”小娥说 ：“我是谢小娥，原是一个沿街讨饭的流浪子。
我父亲和丈夫都被强盗杀死，是你在五年前为我讲清了梦中之
谜，说出了杀我父亲和丈夫的两个强盗的名字，才让我报了这
大仇。我怎能会忘记先生的大恩大德呀！” 到这时，李公佐才
记起几年前在瓦官寺解迷的情景来。听说小娥已报了大仇，李
先生也感到高兴。
　　不久以后，小娥又回牛头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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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６ 霍小玉传　
　　
　　唐代宗大历年间，陇西有个名叫李益的书生，二十岁时就
考取了进士。第二年夏天，为参加吏部的复试，到了长安，租
了间小房子住下来。
　　李益出身书香门第，从小就极聪明并富有文学天赋。他的
诗和文章，在当时已很受文学界名人的赏识。他一心想寻找一
位美貌的女子作伴侣，可找了很久，还没碰上个如意的。
　　长安城里有个出名的媒婆，叫鲍十一娘。她生就一张善于
花言巧语的伶牙俐齿，善长撮合男女之事。她受李益的托付并
收了送她的许多财物后，便留心帮李益找个才貌出众的女子。
　　几个月后的一天，李益吃过午饭正在院子中乘凉，忽然听
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问是鲍十一娘，他赶忙跑到门口迎接，
问道 ：“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鲍十一娘笑着说 ：“书呆
子，可否做了什么好梦没有？我打听到一位仙女降临人间，不
图钱财，只想找个风流男子。这样的人和你在一起，岂不正是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吗？”
　　李益听了，高兴得要跳了起来。他一把拉住鲍十一娘的手，
边行礼边道谢说 ：“太感谢你了！只要是长得漂亮，我甘愿一
辈子伺候她。” 接着，便急着问那女子的姓名、住址。鲍十一
娘说 ：“她是已故的霍王的小女儿，叫小玉。她的母亲净持，
原是霍王所宠爱的一个侍女。霍王死后，家里人嫌她母女二人
出身低贱，便分给些财产，把她们赶出家门。小玉人长得十分
美丽，而且诗书琴棋样样精通。昨天，她母亲托我给小玉的寻
个才貌双全的郎君。我提到了你，她们也都知道你的大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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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很合心意。她们就住在胜业坊古寺小巷。已约好了见面的时
间。明天中午，你到小巷口去，那时会有一个叫桂子的侍女在
那儿等你。”
　　鲍十一娘走后，李益便准备起来，晚上高兴得连觉都睡不
好。第二天正午，李益到了约定地点，果然看见一名侍女在那
里等候。接上头后，侍女便带李益来到小玉家中。
　　进了中门，鲍十一娘已引着净持走下台阶来迎接了。回到
正房中坐了下来。净持已有四十多岁，但仍很有风姿，谈吐也
很优雅。她对李益说道 ：“早已听说李公子是个风流才子，今
日相见，果然如此。我的女儿小玉，虽不算是很美，但也说不
上难看，若能跟你相配，倒也很合适的。” 李益谦逊地答道：
“我是个极普通的人，如能承蒙您看得上的话，那是我的福气
了。”
　　净持让使女们端上酒菜，叫小玉也出来陪着。李益一见小
玉来了，忙起身相迎。小玉眼波一转，神彩照人。见礼后，她
便坐在母亲旁边。净持对她说道 ：“平日里你最爱念的‘开帘
风竹动，疑是故人来’， 就是这位李公子的写的诗句呀！你整
天吟诵想念，怎比得上当面一见呢！” 小玉低下了头，脸上堆
满微笑，轻声说道 ：“见面不如闻名，才子怎么会不漂亮呢！”
李益听后，忙起身向她施礼道 ：“小姐爱的是才，我重的是貌。
如今两好相配，才貌双全了。” 几句话，说得母女俩对视一下，
都会心地微笑起来。说到高兴处，大家一起举杯。吃完酒，已
是黄昏时分了。鲍十一娘于是带着李益到西院里去休息。
　　一会儿，霍小玉来了。她言事温和婉转，体态妖艳无比。
晚上，两个人极其亲热。到了半夜，小玉忽然伤心起来，并流
着眼泪对李益说道 ：“我命不好，流落为歌女，明知道是配不
上你的。因为现在还有几分姿色，才得到你的喜爱和眷恋。恐
唐宋传奇　　　　 　　　　　　　　　　　　　　　　　　　 　・１４９・　

怕有一天我老了，你的爱情就会转移，说不定会把我遗弃。到
那时，我还能指谁呢！想到这许多，所以十分难过。” 李益安
慰道 ：“我死也不会抛弃你的。你何必要说这泄气的话呢？请
你拿出块绢子来，把咱们的盟约写上。” 小玉停止哭泣，取出
笔砚来。李益一会儿就写好了。小玉收好，藏在匣子里。从此，
两人相亲相爱，日夜厮守在一起。
　　到第三年的春天，李益在吏部复试完了，经过评定合格，
出任郑县主薄。临去上任前，小玉的心中满是离别的悲苦和忧
愁。她对李益说 ：“凭着你的才学和官职，爱慕你的人一定不
少。你这次前去，一定会爱上别的人。你盟约中的话，不过是
一时兴起罢了。但我有个小小的愿望，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李益显出吃惊的样子说道 ：“不知有什么事叫你伤心了，为何
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好了。”霍小玉说：“你
今年二十二岁，我只希望你到三十岁的时候，再选个名门闺秀，
缔结良缘。到那时，我就削发为尼，永远脱离尘事。” 李益听
了，不禁流下泪来，并对小玉说道 ：“同你白头到老，我还觉
得不够呢，怎会产生别的想法呢！请你放心，到八月间，我一
定派人来接你到我那儿的。” 就这样，几天以后，李益与小玉
道别，赶往郑县上任去了。
　　到任后十天，李益就请假回家探望母亲。在他还没到家时，
他妈妈已经为他和一个姓卢的表妹定了亲。李母向来教子严格，
李益不敢违抗，只得答应下来。卢家是名门富户，女儿出嫁，
所要彩礼很多。李家比较穷，只好到各地找亲朋好友借钱。这
样一来，就耽误了几个月时间。
　　李益因为误了与小玉约定的日子，加上母亲逼他尽快同卢
氏结婚，所以便不再同小玉联系，以便断了她的希望。
　　小玉见李益过了约定日期还没回来，便求人到处打听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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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信。一年后，小玉由于整日伤心，想念李公子而得了重病。
尽管这样，她还是一天也放不下对李益的无限思念。
　　那时，跟李益订婚的卢家小姐也搬到了长安。李益从各地
凑齐了聘金后，先回郑县请了假，然后就到了长安，准备与卢
氏结婚。为不让小玉打得到消息，他租了一处僻静房屋住下来。
李益有个表弟叫崔允明，为人十分厚道。当他听说李益到长安
的消息后，马上去告诉了霍小玉。于是，小玉多次托亲友邀请
李益来家里，想跟他见上一面。但李益觉得自己背了誓言，又
得知小玉病重，心中感到惭愧，一直不敢去见小玉。
　　霍小玉因见不到李益，吃不好睡不安，日夜啼哭不止。她
心中的委屈和对李益的痛恨，一天比一天加重，致使病情不断
恶化，终至卧床不起了。
　　后来，长安城不少人知道了这件事，都为小玉的遭遇而愤
愤不平。有一天，李益约几个朋友到崇敬寺游玩。其中一个对
李益说道 ：“你抛弃小玉，也太残忍了。堂堂七尺男儿，是不
该这么无情无义的！” 不想这话被旁边一位义士听见了。
　　一会儿，那义士走来对李益施礼说 ：“你就是李公子吗？
我们是同乡，说来还有些亲戚关系呢。我向来敬仰你的才华，
早想跟你好好谈一谈，不想今天在这里相见。我家离这儿不远，
想请李公子到家坐坐。” 李益信以为真，便答应下来，那义士
和李益骑马往前走，不知不觉到了小玉的家门口。李益发现后
想拨马往回走，但已晚了。那义士硬拉住李益的马缰，把他拽
到小玉家中，然后锁了大门。
　　小玉久病在床，平时连翻身都很困难。而现在听说李益到
了，竟然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迎了出去。但当她见到李
益后，只是狠狠地瞪着两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一阵
子，小玉才说道 ：“你个没良心的毁了我的一生。今天你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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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永别了。我死后一定变个厉鬼，叫你娶了别的女子，也永远
不能过安稳日子！” 说完，抓住李益的胳膊，大哭几声，死去
了。
　　一个多月后，李益和卢氏结婚了。但他一想起小玉的事情，
就感到十分伤心，所以总是闷闷不乐。没多久，他居然发现一
个小伙子藏在自己床下边，正在招呼卢氏，但上去搜索，却找
不到人。从此，他对卢氏产生怀疑和怨恨，还动不动就凶狠地
打骂卢氏，最后把她给休了。这之后，他又先后与三个女人结
婚，但都没一个和得来的，经常吵架拌嘴，总是怀疑猜忌，始
终不得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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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７ 吴全素下阴曹　
　　
　　唐宪宗元和年间，有个叫吴全素的举人，原籍苏州，家住
长安城永兴里。他曾五次参加进士考试，但都没有考中。元和
十二年十二月十三日晚上，吴举人入睡不久，忽然看到有两个
身穿白衣服的人走来，手中还拿着一块牌子，喊着名字叫他。
那牌就和考试院中分编房号的告示牌差不多。 吴全素说道 ：
“礼部举行考试，入场和出榜都有统一规定的日期，为什么半
夜三更地麻烦二位来叫我？”全素本不想去，怎奈得两个差人
一再催请，只得穿好衣服，下床跟着他们去了。
　　不多会儿工夫，恍恍惚惚来到城外郊区，走出开元门又走
了一里左右。这时，正北方向，出现一条只有三尺的小路，笔
直而平坦。在小路的两边，到处是泥水塘。一群男男女女被赶
着，在泥泞的路上艰难地向前走着。他们中，有的戴枷、有的
戴镣铐，有的两手反绑，还有被绳索拴成一串的。全素心中纳
闷，也不知这些人到底犯了什么罪过。那两个差人似乎对全素
特别照顾，只让他一人走在那条小路上。约摸走了几里地远，
进入一座城里。只见官府前的广场上黑压压站着一片，约有上
千人。一些佩带刀剑的武士指挥着，把五十个人编为一队，排
列得十分整齐。全素被编在第三队，站在紧靠前边的地方。
　　全素并不明白这究竟要干什么，因而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待他静下神来，抬头一望，只见衙门的大殿上摆着几张桌椅，
有个身穿红袍的人坐在正中，左右站着几十名官员，看那样子
十分威严。这时，一个官吏模样的人手里拿着一个厚本子，开
始逐个点名，同时，那穿红衣服的开始宣判对每个人的处置。
唐宋传奇　　　　 　　　　　　　　　　　　　　　　　　　 　・１５３・　

这其中，有判交付牢房监禁的，有用火烧的，有用开水烫的，
有用磨子磨的，有下油锅的，真是无奇不有，叫人听了毛骨悚
然心惊肉跳。当点到吴全素时，只是判他是交付监禁，和别人
比起来，他还感到十分庆幸。他后来仔细一想，又糊涂起来：
“我整天在家专心读书，从不到外边去招事惹非，为什么会犯
了那些条款？为什么要判我监禁呢？”前思后想，忽然一下子
醒悟过来，才想到自己是已经死了，这可能已经是到了阴曹地
府。
　　等第三排的五十人全点名宣判后，那些人便都去按各自的
判决结果，分别到不同的地方去了，唯独全素站着不动。他问
差役 ：“大堂上坐的是什么人？”回答说 ：“他是判官。” 过
了一会儿，差役报告说 ：“吴全素尊崇儒道，一心求取功名。
而今他阳寿未终，不该死。” 判官打开本子又检查一遍，然后
说道 ：“这生死簿上写得明明白白的，根据这案卷发贴追索人
命，难道还会出现什么差错吗？”全素答话说 ：“既然说我阳
寿未尽，就请判官爷费心，再为我检验一下命籍。” 判官同意
了，便命人拿出吴家的户籍本。只见上面写着 ：“吴全素，元
和十三年明经(进士)出身，以后三年有吃穿，但没有官禄。”
判官看后说道 ：“还只有三年的寿数。人间三年，在这里如同
瞬间，你回去又不能得个一官半职，也没有荣华富贵可以享受，
还回去干什么。既然都已经来了，就别再瞎折腾，白白麻烦这
些办案的了。” 全素说 ：“为了考取功名，我已告别双亲有五
年了，能回去再看望两位老人，我也很高兴了。更何况明年我
还能了却多年的心愿，考中进士呢。求求您高抬贵手，放我回
去吧！” 判官见全素说得委屈可怜，便说道 ：“好的，我答应
你的请求，你就回去吧。”于是，他对领全素来的差人说：“这
人的阳寿也不多了，你就带他快快回人间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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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判官已作出决定，两位差人便马上带着全素离开了衙
门。回去的路上，全素一直没有看到那泥泞的沼泽。回到开远
门时，两位差人说 ：“我们都很穷，这回我们为你说了不少好
话，你是否该弄点钱慰劳我们一下？” 全素十分为难地说 ：
“我原本这么想的，可我是个穷书生，出门在外有好几年了，
拿不出什么给你们？”差人说 ：“你姨父不是户部的官员吗，
他很有钱，你去说一声向他要些不就行了吗。” 于是，他们一
同去到了全素的姨父家。
　　两位差人不肯进屋，就让全素自己去要钱。全素进去后，
见姨父、姨妈正在睡觉，便想把他们叫醒，可叫了半天，两人
似乎没听见，仍是沉睡不醒。他出来问差人。差人说 ：“我们
都忘记了，你还没有还生，鬼说的话人是听不到的。” 全素说：
“那我该怎么办？”差人说 ：“你进去以后离床三尺站着，把
手一摇，他们就会梦见你了。” 全素按照做了，果然姨母很快
便从梦中惊醒。她哭着对姨父说 ：“我梦见全素死了，他来找
我借钱，说是要送给别人，我该怎么办呢？”她丈夫说 ：“你
是想念外甥过度，才做了这样的梦，你怎么也会信这个！” 说
后，两人又睡觉了。一会儿，姨母又一次被恶梦惊醒，还急得
哭出声来。她赶忙起身，从柜里找了不少纸出来，马上剪成纸
钱烧了。全素清楚地看到，许多钱立刻出现在他们眼前。两位
差人拿了些，其余的都留给了全素。差人说 ：“你生还是一定
了。 今晚我们还要取一人的命， 然后送他投生，你想去看看
吗？”全素说 ：“我正想开开眼呢。” 于是，他随着差人来到
城西南角的一户穷人家。
　　那家屋里灯火微弱，不时还传出哭泣之声。两个差人从屋
顶上铺的茅草扒开个洞，见一位老人已气息奄奄荀延残喘，许
多人围着床低声哭泣。一差人从怀中拿出绳子，让全素牢牢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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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一头，另一头垂入屋内，说道 ：“我下去捉这个人，你提上
来后就把他捆起来。” 说着，那差人顺绳而下，一手抓住绳子，
一手抓住老人，全素立即把他俩提了上来。两差人把老人架到
一家肉铺里，把他扔在肉案上，轮番对他拳打脚踢起来，那老
人叫苦不迭，声音凄惨万分。一会儿，那老人变得越来越小了，
到后来只剩拳头大小，但眉眼形态仍是原先的那个样子。差人
把他提在手中，向城东走去。后来进入路北的一家。那家屋内
也点着灯，连说话声都可以听得很清楚。那差人上了台阶，见
门虚掩着，就把手中的那个老人往屋里一扔，像是扔到了床上。
于是，马上便传出了新生婴儿的啼哭声。这时，两个差人说：
“我们的差事算是办完了，现在就送你回去吧。” 他们又一起
来到全素的寓所，屋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全素正打
算过去把灯点亮，忽然两位差人猛地推了他一把，并大叫一声：
“吴全素！” 他感到就像是一不小心从高处掉下来一般，一下
子惊醒了过来。天还没亮，姨父骑马前去看他时，他已经完全
苏醒过来，只是身体还显得十分虚弱，像是大病初愈似的。
　　第二年他再次参加考试，虽已没有以前那么渴望得中的急
切心情，但终于考中了。于是，他笑着离开长安，返回故乡去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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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８ 上清传　
　　
　　唐德宗贞元年间，朝廷宰相窦参府中有个侍女叫上清，不
仅容貌出众，而且十分聪明伶俐，很受宰相宠爱。贞元八年春
天里的一天晚上，明月当空，凉风习习，窦参在庭院里散步，
身边只有上清一人陪伴。突然，上清轻轻扯了扯窦参的衣服，
低声说道 ：“现在有件事想告诉您，但大人必须回到屋里去，
我才敢说。” 窦参虽然有些疑惑，但他还是按上清说的，立刻
回到屋里去了。
　　上清把屋门关上，然后才说 ：“院中树上有个人藏着，奴
才恐怕大人受惊吓，所以在外边时没直接告诉你。这事怕是有
什么来头，请大人多加小心，加强防备才好。”窦参说道：“官
场险恶，明争暗斗从来不间断。我心里明白，陆贽蓄谋已久，
到处网罗党羽，早想夺取我今天的权位。现在既然有人藏在院
中树上，恐怕这事非同小可，因为一般的小贼是不敢轻易到这
里来的。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可能我的大祸就要来临了。陆
贽一伙已在皇上那里告了我不少歪状。今晚这事，我想奏不奏
明圣上都无济于事了。说不定我将遭到流放，怕是再无生还的
希望了。” 上清安慰道 ：“大人不必过于悲观，也许事情还不
至于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吧。” 宰相叹息道 ：“凭我在官场多年
的经验，直觉告诉我这回大祸是躲不过了。上清，在众多的婢
妾当中，你是不可多得的一位。我家破人亡之后，你一定会被
选为宫女的。如果将来圣上问到这事，就请你为我多说几句公
道话吧。” 上清说 ：“请大人放心。你对我恩重如山，我一辈
子都不会忘记。若真是这样，我不顾生死也要把实情禀明皇上。”
　　
唐宋传奇　　　　 　　　　　　　　　　　　　　　　　　　 　・１５７・　

窦参听上清这么一说，心里踏实多了。他转身走出房门，
站在院里大声喊道 ：“树上君子，想必是陆贽派来的吧。若能
保全老夫性命，我定会重重酬谢你。” 树上的人应声跳了下来。
那人对宰相的为人也略有所闻，无非是受人指使，图谋钱财罢
了。今见宰相已有觉察并十分慷慨，也就改变了主意，顺水推
舟做起人情来。那人见机行事，随口说道 ：“家中出了丧事，
因为穷办不起。听说宰相乐于助人，便在夜间来打搅您了，请
宰相千万不要怪罪。” 窦参说 ：“我屋里有皇帝赏赐的千匹丝
绢，本想用它换钱来修葺家庙，既然今天壮士来了，那就全部
送你好了。” 那人连连叩头拜谢，窦参也还之以礼。那汉子又
说 ：“就请宰相让人把赠予小人的东西扔到墙外边，我先回到
街上等候去了。”说完，那人走到墙下，“嗖”地一下，已跃出
墙外了。
　　窦参并不食言，立刻照着那汉子说的做了。随后，他又派
仆人跟踪了很久，等到确实看不到那汉子的踪影后，才敢回到
卧房睡觉去了。
　　第二天早晨上朝时，先是京城卫戍长官奏明昨天夜间发生
的事情。接着，窦宰相也如实奏报。德宗听后，龙颜大怒，对
窦参大声怒骂道 ：“你私通藩镇，蓄养刺客，胆子可真不小！
你的官位已高到宰相，还想干什么？”窦参见势头不妙，但还
是跪在了地上为自己申辩道 ：“为臣早些时候不过是个办理文
书的小官吏，现在能做到最高的官位，这不是为臣有多少能奈，
而是皇上拔提的结果。即然这样，我还能会有什么非份之想呢？
为臣以为，这恐怕是有小人在设计陷害吧。然而，不管怎样，
为这事叫皇上生气动了火，为臣罪该万死。” 皇帝哪里还听得
进宰相的这番陈辞！一个太监走下殿来， 宣读德宗的旨意 ：
“暂且回家，听候处置。” 窦参知事态已无可挽回，也只能忍
唐宋传奇　　　　 　　　　　　　　　　　　　　　　　　　 　・１５８・　

气吞声，叩头谢恩后退了出来。
　　一个多月后，朝廷作出判决，罢去窦参宰相职务，降为湖
南郴州的副职。命令即刻离京赴任，全家上下都一同搬到湖南。
宣武节度使刘宁一向与窦参有些交情，窦宰相被贬官后，他便
送给窦参五百匹绢，以表安慰。没想到，即使是这样一件很平
常的事情，也有人大作起文章来，写成奏章报告了皇上。德宗
本来就偏信谗言，对窦参产生很不好的看法，一看奏章，马上
给窦参下了又一道圣旨：交结藩镇，证据确凿，从重处分。于
是，把窦参流放到更边远的驩州去，将全部家产查抄没收。窦
参长声叹息道 ：“墙倒众人推，破鼓任人捶，历来如此。没想
到，今天居然摊到我的身上了！” 在前往被流放地的路上，他
又接到皇帝发来的诏书，赐他自杀。就这样，一个曾经握有朝
中大权的宰相，含冤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窦参被抄家后，上清果然被没入宫中充当宫女。几年以后，
由于她长得俊俏，又会应酬，还有一套煎茶的技术，所以能经
常侍候在皇帝左右，也越来越得到皇上的赏识。一次，德宗闲
暇，心情也不错，便问上清道 ：“宫中侍女人数众多，你是最
懂事的一个，你是从哪里到这儿来的？”上清平时早已看出皇
上对她有好感，今天又有机会单独跟他说话，认为时机已到，
一定要把窦宰相蒙受的冤屈说给皇上。于是，她壮着胆子回答
说 ：“婢子本是前宰相窦参家的女奴。窦参的妻子死得早，后
来婢子就成为他的侍妾，陪他度过几个年头。窦家被抄家后，
我侥幸被选入宫，又十分幸运地得到亲自侍奉皇上的机会，这
真是我的福份啊！” 一提到窦参，德宗又想起当年他犯的”过
失”，因而沉下脸说：“窦参身为朝廷宰相，不知自重，犯下了
不可饶恕的罪行。他不仅蓄养刺客，而且还有贪污受贿行为，
听说前些时候在他家抄出的银器还有很多呢。” 此时，上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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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窦参的冤枉和陆贽一伙人卑鄙的陷害，不禁流下眼泪来，说
道 ：“窦参先是做了御史中丞，后来又做了主管财政的度支使，
还做过户部和盐铁使，直到后来升到宰相，这前后约是六、七
年的时间。他每月的俸禄就有几十万，而且还经常能得到陛下
的恩赐，家中怎可能没有一点积蓄呢。前几年在郴州抄他们家
时，没收押送来京的那些银器，全都是皇上所恩赐的呀。抄检
登记造册那天，婢子正在郴州。我亲眼看见那些州县贪官污吏
为迎合陆贽的口胃，把银器上原有的字样刮去，在上面重新刻
上藩镇官衔姓名，作为赃物诬陷窦参。倘苦这些银物仍在府军
封存，恳求陛下派人查验。如有半点虚假，婢子甘愿受死。”
德宗见上清说得真切，便下诏书索取窦家没入官府银器。经反
复查看核对，果然发现凡是刮掉字的地方，都如上清所言，是
后来刻上的新字。于是，主管官员如实奏报德宗。德宗又问蓄
养刺客之事，上清说 ：“窦参一向为人光明磊落，对皇上忠心
耿耿，怎会有图谋不轨的念头呢！说他蓄养刺客，这全是陆贽
为夺取宰相职权，计谋陷害派人装的。” 德宗听后大怒，骂陆
贽说 ：“这狗东西！是我提拔他做了高官，没想到他竟敢欺骗
寡人，陷害忠良，让我把窦宰相错斩了。” 因此，德宗下诏，
为窦参昭平。这时，已是贞元十二年。
　　户部侍郎裴廷龄与陆贽一向不和。当他得知陆贽已经失宠
后，便设法奏本专门说攻击陆的一些坏话。不久，陆贽终于被
贬，而且一直不准还朝，再也没被起用。不久皇帝又特颁诏书，
封上清为女道士。后来，把上清嫁给金忠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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３９ 板桥三娘子　
　　
　　唐朝时，汴州的西边有个店铺，叫板桥店。开店的是一个
三十多岁的妇女，人们都叫她三娘子。她没结过婚，没有丈夫
和孩子，也没有其它别的亲戚，只是孤身一人。她不是本地人，
究竟她是从哪里来的，谁也不知道。这个店里总共只有几间房
屋，但却也算阔气，喂养着许多驴和其它牲畜。店中的老板娘
不仅对旅客照顾细致周到，而且为人慷慨大方。不管是公家还
是私人的车辆，凡遇到钱财不充裕的旅客时，她总以十分便宜
的价钱把驴子卖给他们，以表示周济。所以，她的店总是人来
人往，生意兴隆。
　　唐宪宗元和年间，有个许州的客人，名叫赵季和，要去东
都洛阳，路过汴州时，因天色已晚，便投宿在板桥店。那天晚
上，有六、七个客人先到店里，全都占了较为方便的床铺住下。
赵季和来得晚些，只好住到最里边比较次的那个床位。
　　不一会儿，三娘子给每位客人都送上丰厚的晚餐。夜深后，
三娘子又送来酒菜，并和客人们一同饮酒聊天。大家有说有笑，
非常开心。赵季和向来不喝酒，但见人们十分热闹，便也参与
进去和大家一起谈笑。直到二更天，众客人都酒醉困倦，各自
上床就寝。不久，客人们便一个个酣然入眠了。三娘子也回到
自己房中，关上房门，吹熄了灯烛，店内一片寂静。人们都睡
熟了，只有赵季和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过了好久，赵季
和似乎听到隔壁三娘子房内发出极轻微的响动，像是搬动东西
的声音。因他的床铺紧挨着主人房间的墙壁，他便从墙壁的缝
隙中朝里面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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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看不关系，赵季和可发现了一件十分的稀奇古怪的事
情。只见三娘子取出几根蜡烛，同时点上，一时照得屋内亮如
白昼。然后，她搬出个小木箱，从里边拿出个小木犁、一头木
牛和一个小木人来，全都是六、七寸大小。然后，把这几件东
西摆在灶前，含一小口水在口中一喷，木犁成了铁犁，木牛和
木人都活了，开始动了起来。小木人牵着牛，驾上农具，在床
前只有一张席子大小的地上耕了起来。过不了多久，那块地就
耕完了。三娘子便把犁和木牛收回箱子，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包
荞麦籽，让那小木人在地里撒籽播种。转眼间，种子就在那块
地上生芽、长高、开花、结籽。等荞麦熟透后，小木人就去收
割，并用脚踏的办法把麦粒脱了下来。这么点小地方竟然收获
了七、八升荞麦呢。接着，三娘子又摆好一盘小磨，叫木人把
刚打下的荞麦磨成面粉。干完这些后，她就把小木人收起放回
箱子里。
　　一眨眼，赵季和再看三娘子那屋里，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没有一点翻种收获后的痕迹。就连那些打下的荞麦杆也不知到
哪里去了。他正在纳闷的时候，又见三娘子十分麻利地和面，
在灶上烙起烧饼来。很快，烧饼烙好了。三娘子便吹熄蜡烛，
开始休息了。
　　赵季和觉得这个三娘子肯定不是一般的女人，心中不免有
些害怕，所以更不敢睡着了，只是和衣躺在那里，默默地等着
天亮。鸡叫以后，客人们便想趁早起身赶路。这时，三娘子先
起来，把灯点上，把新做好的烧饼摆在饭桌上，给客人们当点
心吃。赵季和因为知道这些烧饼的来历，觉得其中定有名堂，
所以没敢去吃，开了门就溜了出去了。后来为弄个明白，他就
躲在一个僻静处，偷看那屋中的动静。只见客人们都起床后，
围着桌子吃起烧饼来。没等把烧饼吃完，忽然一下子一个个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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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地上，学起驴叫来。不大一会儿。那些人就全都变成驴了。
三娘子把它们赶到店后的牲口棚里，然后把这些人随身所带的
财物全部收了起来。赵季和看了，心中又非常羡慕她的这一套
法术来。他想，要能学到这套本领，一生的吃穿富贵还有什么
好发愁吗？他所看到的三娘子那套把戏，从未对任何人讲过，
只是盘算着如何把她那套法术搞到手。
　　一个多月以后，赵季和办完事从洛阳返回，准备再到板桥
店中投宿。他事先请人做了些荞麦烧饼带上，烧饼就和以前三
娘子做的一般大小。到了汴州，他便直奔板桥店而去。三娘子
对他的热情招待，就跟上次一样。那天晚上，碰巧没有别的客
人，所以主人给他做的晚餐更加丰盛了。夜深后，她又走来问
这问那，显得十分殷勤的样子。赵季和说 ：“老板娘照顾如此
周到，实在是非常感谢。我明天一早上路，就请随便准备些点
心吧。” 三娘子说 ：“这事好办，请您安心睡觉就是了。” 这
天，赵季和又睡在上次睡过的床上。半夜，他偷偷地起来看三
娘子屋内动静，仍是和前次所见的完全一样。天亮后，三娘子
用食盘端来了一些烧饼和其它食物，请赵季和吃早餐。赵季和
看准时机，用自己所带的烧饼换了她一个，但三娘子一点也没
觉察到他的举动。他一口都没有吃三娘子端来的东西，而是拿
出自己带的饶饼吃起来。他对三娘子说 ：“碰巧我自己也带来
荞麦面做的烧饼，就吃我自己的吧。请你把这些拿走，留着招
待其他客人吧。” 三娘子只好过来把烧饼端走了。赵季和正吃
着，三娘子又过来送茶水了。赵季和说 ：“我带的这烧饼做得
很好吃，请你也尝尝吧。” 说着，他就将换下的那个烧饼递给
了三娘子。她才吃几口，就趴在地上，也学起驴叫来。过了一
会儿她便变成了一头驴，长得还挺健壮。赵季和走到老板娘的
房间里，把那些木人、木牛等全部带走，骑上那头驴子出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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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了。他十分得意，以为很快就会发大财了。然而，事情并不
是他想象中那么简单，因为他并没有学得到法术，所以试了多
次也没成功。
　　赵季和骑着变成驴的三娘子，周游全国各地，日行百里，
都没遇到任何阻碍和闪失。四年后的一天，他骑着那驴子进关，
来到距华岳庙东五、六里的地方。正走着，忽然有一位老人迎
面而来。一见面，那位老人便拍着手大笑道 ：“板桥三娘子怎
么成了这个样子？你把多少人变成了驴，可怎么你自己也变成
驴了？”老人上前把驴子牵过来，对赵季和说道 ：“三娘子就
算有过错，可你对她的这种惩治也太重了些。真可怜哪，就请
你从今放过她吧！” 老人说完，用力将驴嘴掰开，三娘子便从
驴皮中跳了出来。仔细一看，她的样子和以前并没什么两样，
依然是活脱脱的那个板桥三娘子。她伏在地上，向老人拜了又
拜，然后就站起身，跑着离开了。从此，再没人知道她的去向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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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０ 痴儿巧遇三仙女　
　　
　　唐朝时，有个人名叫姚生，曾在朝中任御史官职。任期满
后，便离开京城，住在山西永济县县城。姚生自己有一个儿子，
另外有两个外甥跟他们一起住。这表兄弟三人，都已长大成人，
可全都顽皮愚笨，学习不知上进，象是有先天性痴呆症一般，
整日里只知像小孩子一样玩耍打闹。
　　姚生见三个孩子没有长进，天天教诲责怪他们，简直是操
碎了心。然而，一直是毫无进展，总是一叫读书，一个个变得
闷头呆脑；一说玩耍，便没完没了地玩个不休。姚生心想：照
这样下去，将来他们可如何在社会上立足呢？非想个办法来不
可。于是，他便在中条山的南边，搭座茅屋让他们住，为的是
使他们与外界断绝往来，以便安下心来，好好学习。快送他们
进山时，姚生告诫他们说 ：“那里沟深林密，远离城镇，你们
去后定要潜心读书。每过三个月，我要考察一次你们所学到的
知识，如果再没有长进，我要狠狠鞭打你们。” 接着，他又对
儿子说道 ：“你比两个表弟大些，要先做出榜样，同时也要多
督促他们。” 儿子点头答应了。于是，让仆人带上足够他们吃
用的东西，送他们到山中去了。
　　等到了山中，姚生的儿子毕竟大些，每天都用一定时间来
读书写字，因而总算有些进步。那两个小的却不管这一套，整
天折木玩土，捉虫抓鸟，从来也不打开书本看上一眼。姚生的
儿子对他俩说 ：“我父亲考试的日子快到了，可你们一点也没
学习，到时怎么办呢！说实话，连我都为你们担心啊。” 可他
俩一点也听不进，不见有半点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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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夜已很深了。两个小点的早已进入梦乡，而姚
生的儿子仍然伏在桌子上念书。他身披一件皮衣，忽然，衣服
后边象有什么东西扯着，衣襟和衣领慢慢被拽下来。他没在意，
只是轻轻地把衣服拉了起来。过不了多久，衣服又一次被扯了
下来。一连几次，姚生的儿子才开始感到有些意外。他回过头
去一看，不襟大吃一惊，只见一头小猪躺卧在他那皮衣的下面。
那小猪浑身颜色洁白，皮毛光滑润泽，就像是一块美玉一般。
他扯扯衣服，想撵它走，但它仍然躺着不动。于是，他便抓起
桌子上那压书用的镇尺来砸它，小猪受惊大叫一声，赶忙逃跑
了。姚生的儿子急忙把两个表弟叫起来，三人一起点起蜡烛在
屋内四处寻找。只见门窗全都紧紧地关着，四周也不见有一点
缝隙，谁都弄不清那小猪到底是怎么进来，又是从哪儿跑出去
的。
　　第二天清早，有位仆人模样的人骑马来到茅屋跟前，敲门
后便自己走到屋子里面，对他们三兄弟说 ：“我家夫人问候你
们。昨天晚上小孩无知，出于顽皮钻入你皮衣的后摆中，惊动
了公子。可是，你打的那一下也未免太重了点，直到今天才稍
稍平复了。既然没事了，请你们就不必再为此而担心了。” 兄
弟三人一时稀里糊涂的，只是不住地十分客气地向那人道歉。
那仆人走后，三人又纳闷了好半天。那大的说 ：“昨晚真有只
小猪崽压在我衣服上，叫我用镇尺打了它一下外，再没发生别
的事啊！怎么那仆人又说什么夫人，什么小孩子的，真把人弄
糊涂了。” 那两个小的也七嘴八舌说道 ：“那仆人八成是有毛
病，别听他胡说八道！”
　　三人正在议论时，刚才骑马来的那个仆人又回来了，怀里
还抱着昨晚被击伤的那个小孩。同来的还有几个保姆，一个个
着绫挂缎，打扮得十分雍容华丽，即使在大户人家中也是难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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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的。那仆人转达夫人的意思说 ：“既然小孩子没受什么大
的损伤，所以带来让你们看一看，省得你们牵挂在心上。” 兄
弟三人上前去一看，只见那小孩子从眉宇到鼻端，有一道红线
样的印子，一看就知道是用镇尺棱所击打的痕迹。三人看后，
心中有些害怕。那仆人和保姆全都好言安慰他们，好像深怕他
们有什么不安似的。那仆人又说 ：“过一会儿夫人要亲自来看
你们，我们暂且回去了。” 说完，带上小孩和那几个保姆，骑
上马走了。
　　三人急忙商量，想赶快离开躲避夫，但又不知躲到哪里去
才好。他们正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又有仆人和太监几
十名到来。他们十分熟练地在茅屋前摆放屏风及帏帐，还铺上
编织非常精致的席褥，顿时，那里光彩照人，到处飘溢着一种
奇特的香气。待一切布置好后，就见有一辆油漆彩绘的车子，
迅疾如风飘然而至。那车有骏马数百匹拉着，奔跑起来步调一
致，象是踏着号子一般。车子一直到了门前才停下，一位花枝
招展的女人走下车来，想必那就是夫人了。兄弟三人只得急忙
走出去拜迎。夫人微笑着说 ：“没想到小儿初次来到这里，就
被你击伤。恐怕你们惦记挂念，所以前来安慰。” 夫人年纪约
三十岁上下，姿态优美，温文尔雅，宛如天仙下凡。夫人问他
们三人 ：“你们有妻室了没有？”回答说都尚未成家。夫人说：
“说来正巧，我正好有三个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了，都未配人。
她们个个美丽贤惠，可以许配给你们三人。” 三人慌忙伏地叩
头拜谢。夫人见三人都同意了，便留了下来，给他们每人建了
一所漂亮的宅院。那夫人可真是神通广大，在她指指划划的短
短一段时间里，三处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就全建好。
　　第二天，又有几辆车子到来。除把夫人的三个女儿送来外，
还带来许多吃穿用的东西。三个女儿全都是十七、八岁，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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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美如天仙。夫人把三个女儿带到屋里，又把姚家兄弟三人召
去入座。那桌上摆放的酒菜精美丰盛，干鲜果品富足，皆为世
上所不曾见过的。姚家三兄弟从没见过这种场面，所以觉得浑
身不自在。夫人指着三个女儿说 ：“今天，我就把她们三人分
别许配给你们三人。希望你们和睦相处。” 三人听后，马上离
座拜谢岳母大人。不多会，夫人又送了几十名侍女，也都如仙
女一般。当晚， 三对新人同时结婚。夫人又对他们三人说 ：
“人所看重的是生命，想得到的是富贵，只要一百天内不向外
人泄露天机，就可以使你们长生度世，地位甚至能赶上朝中大
臣。” 三人高兴之外又为他们的愚钝而感到忧虚。夫人看出了
这层意思，便说道 ：“你们不必为这事而忧愁，这个不难解决
的。” 说完，她把土地神召出来，叫他把孔子召来。不多一会
儿，孔子来了。夫人先是问候之后说道 ：“我的三个女婿想学
习，就请你教导一下他们吧。” 于是，孔子把他们三人叫到跟
前，指着六籍的篇目叫他们看。他们就像是全学过一样，每篇
的大义全都通晓。过了不久，孔子即告辞回去了。夫人又把姜
子牙请来，教授他们一些治理国家的办法，三人也都很快掌握
了。转眼间，姚氏三兄弟就像完全换了人似的，个个文才武略
齐备，学识渊博，谈起话来，个个有将相风度。
　　就这样过了一段日子。一天，姚家的仆人送粮食到山中来，
一见这番奇怪情景，吃惊不小，急忙跑回去报告。姚生追问仆
人，仆人便将所见到的情形如实报告。姚生听后，对家里人说：
“三个孩子一定是被山鬼迷惑，赶快把他们叫回来吧。” 在三
人临走的时候，夫人再三叮嘱道 ：“千万不可泄露，即使挨鞭
抽，也要千万顶住，不要说。” 三人都答应了。于是，跟随仆
人一起回到家中。三人的谈吐高雅，应对如流，使姚生大感诧
异。姚生一再问他们原因，谁都闭口不说。接着，就用皮鞭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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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三人细皮嫩肉的，实在受不了这皮肉之苦，全都供了出来。
姚生说 ：“这不是鬼在作怪还是什么！” 便把他们三人锁在另
一房间里，不让他们出去。
　　姚生家中聘有一位学问高深的先生。一天，姚生同他谈起
这件事，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不料，那位先生大惊道 ：“这
事太不寻常了，你为何责打三个孩子呢？本来，这事如不泄露，
他们将来都会得到封侯拜相的。现在事已泄露，唉！这也是天
命啊！” 姚生追问其原由，那先生说 ：“近日我见织女、婺女、
须女三星皆黯淡无光，这说明三女星降临人间了。没想到竟是
给这三个傻孩子带福气来的。现在天机泄露，他们三人能免除
灾祸就是幸运了。” 当晚，先生指引着让姚生看那三星，果然
无光。姚生十分悔恨，忙放了三人，叫他们尽快回山里去。三
位仙女见了兄弟三人，连理也不理，就象从不认识他们。夫人
责备道：“你们不听我的话，泄露了天机，我们只好就此诀别。”
说完，夫人拿水让三人喝。刚喝完，三兄弟便又完全恢复了以
前的模样，个个痴呆顽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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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１ 王知古遇狐精　
　　
　　唐代时，一个姓张的大户人家几代人都是燕地的统治者。
这家人礼贤下仕，体恤民情，很得当地官员和百姓的拥戴。等
到张直方继任时，情况就大不如前了。他自以为割据一方，为
所欲为、骄横跋扈，整天不是饮酒作乐，胡作非为，便是游玩
打猎，很少关心政事，更不把百姓的疾苦放在心上。时间一长，
不仅引起百姓的不满情绪，连军队也出现了怨恨情绪。张直方
有所觉察后，便有种不安全的感觉，于是上书皇帝，请求到京
城任职。获得恩准后，张直方便带上家眷，西上到了京城，唐
懿宗让他做了守卫京城的大将军。那年是咸通十一年。
　　张直方来到京城后，积习不改，依然是整天架鹰带犬到处
打猎，对警卫禁地的职守仍不尽责。如果手下人有稍不顺他意
的，轻则鞭打，重则斩杀。所以过不了不久，就又引起百姓的
议论和怨愤。有些好心的同僚劝他 ：“在京城里是不可以任意
杀人的，这叫皇上知道了，是会责怪下来的。” 不仅张直方不
以为然，就连他的母亲也说 ：“还有比我儿子更尊贵、更本份
的人吗？”这样一来，更助长了张直方的嚣张气焰，因而为非
作歹日甚一日。后来，负责向皇帝提批评意见的官员便列举了
张的种种罪行，上书皇帝，并请求将张直方逮捕治罪。皇上碍
着张家世代于朝廷有功，不忍心拿他法办，只是将他降职，叫
他做了昭王府的司马，派他到东都洛阳去分理政务。
　　张直方到洛阳后，仍不思悔改，反而更加放任无忌了。不
光百姓见他害怕三分，就连洛阳附近的飞禽走兽见到他，也都
会成群结队地悲凄鸣叫着远远避开。
　　
唐宋传奇　　　　 　　　　　　　　　　　　　　　　　　　 　・１７０・　

当时，洛阳城中有个穷书生叫王知古，正好几次到京城应
试屡屡不中。从此便四处游荡，专以玩球、喝酒为业。张直方
后听人说了王知古的情况，于是将王请到家中畅谈。王知古善
于言辞，大得张直方欣赏。两从话说投机，从此结为知己，来
往也更密切了。这正是 ：“臭味相投，一拍即合。
　　咸通十三年冬天的一个早晨，王知古家中断粮断炊，身无
分文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到张直方家中求救。当时，张直方正
准备外出打猎，听说他到了，便忙迎了进来。 张直方说道 ：
“王贤弟来得正是时候，就跟我一起去打猎吧。” 听他这么一
说，王知古也不好意思再提借粮的事了。他虽很愿与张直方同
去打猎，只是腹中无食，身上衣单，怕抵挡不住野外的寒冷，
所以脸上还是露出难色。张直方明白王知古的意思，回头对家
童说道 ：“快去拿件黑色短袍来，让王贤弟穿上。” 知古不好
再推辞，只好穿上短袍，又在外面加了一件麻衣。准备完毕，
他们便一起并马而行，朝着城外走去。
　　出城后不久，开始飘起雪花来。又走一段路后，纷纷扬扬
的鹅毛大雪便开始漫天飞舞起来。他们渡过伊水，后又来到万
安山北面山脚下，打猎的收获很多。张直方非常高兴，把大家
召到一起，他们喝美酒，烤兽肉，热闹极了。
　　雪停后，天色将近黄昏。突然，一只大狐狸从王知古的马
前窜了出来。他借着酒兴，催马追赶，直追出几里远，都没有
追上。这时，天已黑了下来。那只狐狸早已不知去向，王知古
也与打猎的伙伴们走散了。白野茫茫，他自己也不知到了什么
地方，辨不清方向，迷了路。他定神向四处远望，极力想判定
自己所处的方位，后来他发现远处有个明灭扑闪的光点，于是
借着积雪的映照，抬脚就朝那有亮光的地方走去。大约走了十
余里路，来到一片森林的外缘。再往里走，眼前出现一座宽大
唐宋传奇　　　　 　　　　　　　　　　　　　　　　　　　 　・１７１・　

的庄园，朱漆的大门，高高的围墙，很像是一个官宦人员的住
处。王知古来到门外，下了马，但仍不敢贸然上前敲门。天气
寒冷，无处栖身，实在不知该往何处走，他只好在门外来回踱
步，等待天亮。
　　过了一会儿，由于马闹出响动，被守门人发觉了，便隔墙
问道 ：“什么人在门外边？”王知古急忙回答 ：“我是洛阳城
中的书生，叫王知古。今晚在一位朋友家饮酒喝醉了。与朋友
告别后，我的马狂奔起来，因为迷路来到这里。我天亮后就会
离开这里，请不要见怪。” 守门人说 ：“这是南海副使崔中丞
的庄园。主人去了京城，公子又随主管钱粮的官员催收粮钱去
了。现在只有女主人在家，能不能留你，我还得去请示一下我
家的女主人。” 王知古心中惶恐不安，但想到天已太晚，自己
又迷失方向，也只好在门外等候，听凭命运的安排。
　　不长时间，有仆人手提灯笼从里面出来开门，身后还跟着
个女仆。知古见有人开门出来，急忙迎上去施礼。那女仆转达
夫人的话说 ：“主人与公子都不在家，从礼数上讲是不该留客
住宿的。然而在这荒僻地方，野兽经常出没，若坚决拒绝客人，
就是见死不救。就让客人在外厅暂住一宿吧。” 知古听后，不
住声地连声道谢。
　　知古跟随女仆人走了进去。过两道门后，旁边是个大厅，
十分宽敞，摆设也很考究。桌上摆满了丰盛的瓜果菜肴。女仆
人请他入座，并劝他多喝几杯。王知古也毫不客气，又吃又喝
起来，女仆人坐在旁边，问起他的身世来。知古都如实相告。
女仆说 ：“公子原来是贵族出身，既年轻貌端，又有学问，可
真是淑女理想中的丈夫啊。我们夫人的小女儿已近成年，曾托
媒人寻找个如意的姑爷，但至今还未选上。今天不知是什么黄
道吉日，有这么一位好丈夫送上门来。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唐宋传奇　　　　 　　　　　　　　　　　　　　　　　　　 　・１７２・　

知古说 ：“说来太惭愧。我的才学一般，文章也平平；家中又
穷，怎敢与大家闺秀攀亲？如若夫人肯垂怜小生，答应这门婚
事，那我将是求之不得了。”
　　女仆听知古的话后很是高兴，她和知古随便开了几句玩笑
后，便走进去向夫人禀报。一会儿，她又笑嘻嘻地走出来，再
次转达夫人的意思说 ：“我最惦记的，就是为小女儿选个如意
郎君。今天你答应了这桩婚事，也就了了我的一桩心愿。” 知
古高兴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说道 ：“请告诉夫人，她既然肯把
爱女嫁我，我发誓，一定要尽心侍奉长者，夫妻同心，白头到
老。就让我在此拜谢夫人了。” 女仆说 ：“等到公子带着美丽
的新娘同入洞房后，可别忘了我这牵线的红人啊！” 知古说：
“那自然。如果没有你的保举，我怎会遇上这样的好事情。你
的恩德，我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说完，立即向媒人拜谢。
　　这时，夜已很深了，女仆请知古宽衣休息。知古解开麻衣，
露出里面那个黑色短袍来。女仆一见 ，便以责怪的口气说 ：
“公子是个有文化有层次的人，怎能外面穿的是宽大的衣服，
而里边却穿的是奴仆的衣服呢？”知古解释说 ：“那黑袍本来
不是我的，是从同游的熟人那里借来御寒的。” 问他从何处借
来，他说 ：“昭王府司马张直方家。” 这一说非同小可，就像
晴空中突然一声炸雷。那女仆一听，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惊叫
一声摔在地上。等她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到里屋去了。只是
远远地还听到她大声骂道 ：“今天真是晦气，夫人叫我伺候留
宿的客人，还好好地待他，没想到，他居然是张直方的同伙！
夫人，你看怎么办呢！” 接着，就听得夫人大声嚷叫说 ：“赶
快轰走，免得引火烧身，引来仇敌！” 于是，众奴仆一齐举上
火把，拿了棍棒，拥了出来。王知古不知这是什么缘故，吓得
惊慌失措，跌跌撞撞来到院中说好话。众人没人理他，只是一
唐宋传奇　　　　 　　　　　　　　　　　　　　　　　　　 　・１７３・　

个劲地破口大骂。王知古见势头不妙，只得慌忙溜出大门苍惶
逃离。
　　知古一出门，众人忙把大门关死。他找到自己的马，立刻
骑上狂奔不止。走出不知多长的一段后，他见远处有隐约一片
火光，便驾马过去。原来是交纳租税的人们，正停在那里喂牛
烤火哩。他凑到人群中间，心情方才稍微平安下来。天一亮，
他便匆忙从大路返回洛阳。一见到张直方，他气得连话也说不
出。张一再追问，知古才把夜间发生的一切前前后后地讲述一
遍。张听后吃惊道 ：“怎么连山中的精怪，也知道人间有我张
直方！”
　　说完，张直方挑选了几十名精壮武士，让大家吃饱喝足后，
由知古带队，直赴万安山北面。在一片柏树林中，有一片荒坟，
那马踏的痕迹还依稀可见。中间有十几个大坟堆，全是狐狸的
洞穴。于是，张直方命几个人在四周张网弯弓等待，叫几个小
伙子在里边，一边用锨往里挖，一边用火熏烧。不大工夫，一
群狐狸突然从洞穴里冲了出来。有的被火烧得焦头烂额，有的
被缠挂在网上，有的被射中打死。最后清点，总共获大小狐狸
一百多只。张直方带上众人，满载而归。
　　
　　
　　
唐宋传奇　　　　 　　　　　　　　　　　　　　　　　　　 　・１７４・　

４２ 义侠　
　　
　　唐代时，有个任京都尉的士人，他专门负责维护京城治安，
以及捕捉盗贼等事。有一次，他捕到了一个强盗，虽经过几头
审问，但情况尚未完全弄清楚，所以没能定案，因而暂且关押
在大牢内。一天，士人将犯人带到厅堂上审问。那强盗见旁边
没有其他人，便说道 ：“大人，我其实不是强盗，但也不是一
个普通的人。如果你把我放了，我决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日后，我定会有机会报答您的。” 这时士人仔细端详那人的形
容相貌，觉得他确实与常人不一样，就是那言谈举止，也别有
一番风度。士人心中暗想 ：“这人很可能有些来历，以后说不
定会有出头之日的， 干脆顺便做个人情， 把他偷偷给放了算
了。”然而，表面上他仍不动声色，故意装出不予理采的样子。
　　到了夜里，士人悄悄到了牢狱，秘密嘱咐值班的看守将那
人给放了。他又私下里给了那狱吏一些银两，让狱吏远走高飞。
第二天一早，狱中发现有犯人越狱，看守也不见了，于是报告
那士人。士人假意追查，并将有关情况报告上司。上司派人追
查了很久，始终弄不清这事故的内情。最后，也只是将士人批
评了一顿，就敷衍完事了。
　　后来，那位士人任职期满，便离开京城，到全国各处游历。
几年以后，由于没有了固定收入，原来的积蓄也逐渐耗尽，所
以生活日渐贫困。又过了些日子，他来到一个县城。一个偶然
的机会，他听人说起这个县县令的姓名，恰巧跟他以前偷偷放
掉的那个犯人的名字完全相同。他想，难道天底下真有这么巧
的事情？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他便来到县衙，递上自己
唐宋传奇　　　　 　　　　　　　　　　　　　　　　　　　 　・１７５・　

的名帖，请求与县令见上一面。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原来，这
个县的县令正是以前他释放的那个强盗。没想到在自己遇上困
难时遇到他，他怎能不报恩公救命之恩呢。县令一见名帖，立
刻将公务搁在一边，亲自出来迎接，并留他在县衙里住了下来。
为能畅叙离别的思念之情，县令又特意从内宅搬了出来，两人
在同一张桌上用餐，在同一间屋里睡觉。这样过了十多天，县
令一直对他以贵客之礼相待，两人相处和谐欢欣，亲密无间。
甚至县令连自己的内宅也没回去过一次。对县令这种真挚感情，
士人非常感激。
　　一天，县令回内宅去了。过了一会儿，士人到厕所解手。
那厕所与县令的内宅只有一墙之隔。这时，只听县令的夫人问
道 ：“你究竟来了什么贵客，怎么一连十几天都不回家来？”
县令答道 ：“来的这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前，我犯了事，生
死性命就操在他的手上。要不是他大发慈悲，担着风险把我放
了出来。我怎么会有今天呢？我就是这样待他，还总觉得难以
报答他的大恩哩。” 夫人说 ：“你已招待了他这么些天，可他
还没要走的意思，像这样下去，到底有完没完呢？”县令说：
“那夫人的意见怎样？”夫人接着说 ：“你难道没听说过‘大
恩不报’这种说法吗？再说，如今你已当上了县令，若是这人
将你以前的坏事张扬出去，岂不是对你的前程很不利吗？我的
意思是 ，请你见机行事吧。” 那县令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
“夫人的话很有道理，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士人听了，知道县令的态度完全改变，而且有可能要对他
下毒手了。于是，他赶忙从厕所出来，什么也没顾得上说，连
衣服行李也不收拾，就带上仆人，慌慌张张地骑上马逃走了。
天黑时分，主仆二人已马不停蹄地走了五六十里地，直到离开
那个县的县境，这才放下心来，到一个村中小店里住了下来。
唐宋传奇　　　　 　　　　　　　　　　　　　　　　　　　 　・１７６・　

仆人心里一直不明白，那县令待他们好好的，为何要不辞而别
呢？等住下后，士人才把那县令如何忘恩负义，想谋杀他的情
况详细讲了一遍。仆人听了，心中十分气愤，骂道 ：“世上还
有这种不仁不义的东西，迟早会不得好死的。” 那士人更是唏
嘘不已。
　　这时，忽然从床下边钻出一个人来，手里还握着一把明晃
晃的短剑。那士人一见，惊恐万分。那人拱手单膝下跪说道：
“先生受惊了。我是个义士，受县令的差遣来取你的首级。我
刚才躲在床下听了你的一番话，才知道原来是这个该死的狗官
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实在令人气愤。你是命不该绝，叫我差
点错杀了好人！请你在此等候，我这就回去把这狗官的脑袋取
来，替你报仇雪恨！” 说完，他手持短剑，转身出门，疾驰而
去。
　　到二更将尽时，忽听得院内有人大声叫道 ：“那狗官的头
叫我取来了！” 士人急忙叫仆人点灯到院中照看，那义士手中
提着的，血淋淋的正是那县官的头颅。义士也不进屋，更没什
么别的话说，随即告辞，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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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３ 童区寄传　
　　
　　这里所讲述的，是一个叫做区(ōｕ)寄的小孩智杀强盗的故
事。
　　从前，有个小男孩名叫区寄， 出生在郴州(今湖南省郴县)
一个穷苦的农民家庭。他虽然只有十一岁，却整天干着放牛、
打柴的活儿。这正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
　　一天，区寄吃过早饭后，便独自一人上山砍柴。在上山的
路上，他遇到两个恶狠狠的强盗，把他劫了去。强盗把他的手
反剪着捆绑起来，还用破布堵住了嘴，将他带到四十里外的一
个市场上去想把他卖掉。
　　自小艰苦生活，使小区寄造就了一副好胆量。为麻痹两个
强盗的警惕，他故意装作不懂事孩子那样不停地哭，瑟瑟发抖，
像是十分害怕的样子。果然，强盗见到他这个模样，也就不加
提防，不把他放在心上了。两个强盗席地而坐，一边吃肉，一
边豪饮，一直喝到有八分醉意。
　　过了一会儿，一个强盗到市场上去拉生意，另一个留在那
里看守区寄。后来，留下看守的那个强盗酒劲发作，便把刀往
路上随手一插，躺在地上睡着了。区寄估计强盗睡熟后，就悄
悄挪到那把刀旁，将反绑着双手的绳子靠在刀刃上用力上下搓
动。很快，绳子就被磨断了。区寄毫不犹豫，拿起刀来就朝那
个强盗的脖子猛砍。那强盗还来不及哼一声，就送了性命。区
寄把刀一扔，逃命去了。
　　他还没逃多远，到市场去的那个强盗就回来了。那家伙见
小孩已经逃走，同伙被杀，就发疯似地去追赶区寄，区寄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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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最后又被强盗抓住了。那强盗气极了，
非要把区寄杀死不可，区寄却不慌张，他对那强盗说 ：“我是
被你们抓来的。两个人使唤一个僮仆，哪里比得上你一个人使
唤一个僮仆舒坦呢？如果你不杀我，对我好一些，你叫我做什
么我就给你做什么。” 那强盗被说动了心，暗自盘算着 ：“与
其把这小家伙杀死，倒不如的把他给卖掉。同伴要是不死的话，
卖得的钱就得两人平分，这当然不如我一人全拿的好。反正同
伙已被小孩杀死，这难道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想到这里，那
强盗不仅消了气，反而转怒为喜了。于是，他动手将同伴的尸
体埋了，重新把区寄绑得更加严实，带他到更远的地方去，准
备卖掉。
　　天黑后，强盗带区寄来到一个小村店中住下来。区寄的双
手被绑得很紧，两手麻木几乎失去了知觉。他假装十分疲累，
躺在地上就“睡着了”。到半夜时分， 那强盗睡得像头猪一样
沉，还呼呼打起鼾来。区寄轻轻从地上滚到火炉边，将反捆着
的双手伸到火炉上面，让炭火把绳子烧断。那火烧伤了他的双
手，疼痛极了，但他仍强忍着，一声都不吭。绳子烧断后，他
又挪回原处，让双手慢慢恢复知觉，才又猛跳起来，取了刀把
那强盗也一刀杀死了。这次他并未逃走，而是大声喊叫起来。
旅客和店主全被惊醒，过来一看出了人命，一下子都惊呆了。
区寄大声说道 ：“这强盗是我亲手杀的，大家不必害怕。我本
是姓区人家的孩子，是不应该把我卖给别人做奴仆的。是这两
个强盗趁我上山砍柴时把我抢来的。在路上，我已经把另一个
强盗给杀死。现在，这一个也被我杀了。我不会连累其他人，
就请各位带我去报告官府吧！”
　　地方官得到报案后，见涉及两条人命，事关重大，便将案
情如实报州官。当时，那个州的刺史叫作颜证。当他把事情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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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全调查清楚后，不仅没对区寄进行责怪和处罚，反而对他的
机警勇敢赞不绝口。颜刺史见小小的区寄既聪明，又善良，就
想把他留在衙门当个小吏。区寄不肯，坚持要回老家去。于是，
颜证便送给他一套衣服和一些银两，然后派人把他护送回家。
　　很快，区寄智杀两个强盗的故事就在当地十里八乡中传开
了。人们莫不拍手叫绝，夸区寄是个聪明勇敢的机灵孩子。乡
里那些专以抢掠贩卖儿童为职业的坏人，见到区寄后都十分害
怕，即使是从他家门口经过也不敢了。
　　
　　
　　
唐宋传奇　　　　 　　　　　　　　　　　　　　　　　　　 　・１８０・　

４４ 兰陵老人　
　　
　　唐朝时， 一个叫黎干的人曾做过几年的京兆尹(首都所在
地的最高长官 )。那年的初夏，气候异常干旱，一连几个月滴
雨未下，土地干枯，农民没法播种，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天，
曲江(今陕西省长安县东南 )一带的农民聚在一起，围着一条泥
塑的龙跪拜祈祷，祈求龙王赐福，普降甘霖。正在这时，黎干
坐着轿子正好经过这里。人们见官员到来，纷纷躲避。唯独有
个年迈老人，手拄拐仗，像没事人一般在那里慢吞吞地走来走
去，不肯回避。黎干见到这一情景， 心里十分生气。他想 ：
“竟有如此大胆刁民，敢挡住我的去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于是，命人把老人拖翻在地，不由分说，先用棍棒乱打一气。
说也奇怪，那棍棒猛打下去，就像落在绷紧皮的鼓上，老人既
不挣扎，也不呻吟。打完后，那老人从地上缓缓站起来，大摇
大摆地走了，除了脸上露出生气的神情外，就像没发生什么事
情一样。
　　这样一来，使黎干生了疑心，他猜想这位老人决非一般的
人，于是就让一个老地保去调查他的底细。地保跟着老人走到
兰陵南面，见那老人走进一扇小门后便大声叫道 ：“我今天受
了莫大的耻辱，快给我预备洗澡水来，我要冲掉这身上的晦气。”
地保没敢一同进去，忙返回报告了黎干。黎干一听十分害怕，
害怕惹出麻烦来，便马上换了便装，跟随地保到那个地方，找
老人谢罪去了。
　　当时，天色已经昏暗，到兰陵里后，地保便径直闯了进去，
通报京兆尹黎干前来拜见。紧接着黎干也走了进去，一个箭步
唐宋传奇　　　　 　　　　　　　　　　　　　　　　　　　 　・１８１・　

抢上前，一见那老人便拜倒在地上说 ：“我肉眼凡胎，没认出
神仙，得罪了老丈，罪该万死！今天特地登门陪罪，请求原谅。”
老人很是惊讶，问道 ：“府尹怎么知道我住这里？是谁带你来
的？这叫老夫怎么担得起。” 说着，便把黎干扶了起来，拉到
正堂上坐下。
　　黎干见这老人很讲道理，便慢慢解释说 ：“我是京兆尹。
像我们当官的如果没有点威严，那处理起事情来就没人肯听从
了。你老人家深藏不露，没有锐利的眼光是绝对认不出来的。
如果你因为我一时没有眼力得罪于你，你要是怪罪我的话，那
岂不是在故意引诱别人去犯错吗？我觉得真这样的话，那就不
是个大丈夫了。” 老人很通情达理，便笑着说道 ：“好吧，好
吧，这回是老夫的不是了。” 说着，就端出酒菜来，摆在地上，
把地保也招呼进去，大家席地而坐，一同饮起酒来。大家一边
饮酒，一边有说有笑，气氛非常融洽。他们一直谈到深夜时分。
老人谈起养生的道理，话虽简单，却非常精辟。黎干听后十分
佩服，也很敬重，同时心中又有几分畏惧。
　　后来，那位老人说 ：“老夫有一点小技能，现在就表演让
府尹看看。” 说着，他就走到里边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出
来，身上穿一件紫色的紧身上衣，头上裹块红头巾，手里拿着
长短不齐的七口宝剑。他来到庭堂中间，便舞剑起来。只见他
纵跳如飞，剑光闪烁，令人眼花瞭乱。那七口宝剑有时一口接
一口连接在一起，横在空中，如同一条白练一般。有时又分成
几处，左右飞舞，就好象万点星火撒落空中，其中有一柄短剑，
不时地碰着黎干的衣襟，吓得黎干浑身发抖，跪在地上连连叩
头。
　　约摸舞了有一顿饭工夫，老人把剑一抛，一个个都插在地
上，很规则地排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老人回头看着黎干说道：
唐宋传奇　　　　 　　　　　　　　　　　　　　　　　　　 　・１８２・　

“刚才我不过是想试试府尹的胆量罢了，绝无恶意。” 黎干慌
忙拜道 ：“从今以后，我的性命便是你老人家赐给我的。我想
跟你学道，愿意永远伺候在你的左右。” 老人答道 ：“我看府
尹的骨骼相貌，不是学道的材料，所以我不打算收你为徒。今
天我们在此一聚，也算是缘份，就到这为止吧。” 说完，他向
黎干作了个揖，走到里屋去了。
　　黎干回到家中，脸色吓得惨白，就像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他拿起镜子一照，才发现胡须已被削去一寸多长。第二天，黎
干再到兰陵里再找，那屋子已经人去楼空了。以后，他再也没
见到过那位老人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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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５ 美梦一场　
　　
　　唐玄宗天宝初年，河北范阳有个叫卢生的读书人。他几次
到京城应试，都未中举，家中生活日渐贫困，因而他读书的劲
头也慢慢减退。
　　一天晚上，卢生带了个年轻的仆人，骑着头毛驴到外边闲
游。走了好长时间，他看到前边有一所佛堂，有位长老正在里
面讲经，听讲经的人有很多，卢生心里好奇，便让仆人牵着驴
子等候在大门外，自己走了进去。当时，他感到又累又困，十
分疲倦，听着听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睡得很熟，不一会儿就做起梦来。他梦见佛堂下面有个
侍女，手里提着一篮子樱桃。卢生上前同那侍女攀谈，询问她
是哪家的，主人待她好不好， 还和她一起吃樱桃。侍女说 ：
“我家的女主人姓卢，范阳人士，后来嫁给了崔家，现在守寡，
就在城中住着。主人家非常富有，几个儿子都在做官，他们对
下人都很好。” 再细问起她家女主人的近房亲戚，原来和卢生
本是一家，是卢生的一个远房姑妈。侍女说 ：“和你姑妈同住
在一个城里，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知道了，哪有不去相
认并向姑妈问安的道理呢！” 卢生觉得那侍女说得也是，于是
就跟着她一起回去了。
　　他们边走边聊，拐过几个弯，来到一所大宅院门前停下。
卢生抬头一看，那上庭高大，气派非凡。侍女让他先在门前等
候，她先进去向主人报告。时间不长，有四个人同时出门来与
卢生相见，他们都是卢生的表兄，个个是州郡或朝中的官员。
见面之后，大家互致问候，气氛十分融洽。
　　
唐宋传奇　　　　 　　　　　　　　　　　　　　　　　　　 　・１８４・　

后来，他们带着卢生走到正堂，去拜见姑妈。姑妈身穿一
袭紫色衣服，有六十多岁，长得很富态，说话调门也较高。卢
生从未到过这么高的府第，心中有些害怕，也不敢抬头正视。
姑妈见到卢生后，显得格外亲切，招呼他坐在离自己较近的座
位上，详细询问起家中情况。卢生慢慢地也就习惯了，开始随
便起来。他一一回答了姑妈的问话。后来姑妈问道 ：“孩子，
你年岁已经不小了吧，成家了没有？”卢生答 ：“前些年一直
忙着应试，顾不上这些。现在家道衰落，生活越来越紧张，好
人家的闺女谁肯嫁我，所以至今未结婚。” 姑妈说 ：“也真难
为你了，都到这个岁数了，早该成家。正好，我这有个外甥女，
姓郑，父母早亡，是我妹妹把她养育成人。这姑娘秀丽端庄，
性情温柔。我去和她商量一下，估计这桩婚事没什么问题。”
卢生一听十分高兴，立即拜谢。姑妈便派人前去接郑家姑娘。
　　过了一段时间，姓郑的全家人都来了，一时间车马盈门，
热闹非常。大家商量之后，一致同意这门婚事，于是就定了下
来。然后，众人又忙着查历书，选吉日，说后天就是吉日良辰，
该为他们选定这个佳期。姑妈说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咱就
这么定了。关于聘礼及成婚所需诸事，侄儿不用担心，一切由
我操持，新房就设在我家。再有，侄儿在城中都有哪些亲朋故
友，一一列出名单来，我派人下贴子请来。” 于是，卢生便把
一些亲戚的姓名、住址共三十多家，列出单子，交给姑妈。第
二天，分送喜贴，家中忙着准备成亲的一些事物。再过一天，
家中大摆酒席，把城中所有的亲戚都请来了，婚礼十分隆重。
行礼后，卢生被人领到一个大院子里去。那里屏风帐幔、家具
什物，床席枕褥，样样都非常精美珍奇，富丽堂皇。他的妻子
年约十四、五岁，异常美丽，犹如仙女下凡。卢生一见，高兴
得忘乎所以，甚至连外面那些亲戚都晾在了一边。从此，小两
唐宋传奇　　　　 　　　　　　　　　　　　　　　　　　　 　・１８５・　

口恩恩爱爱，形影不离。
　　转眼，考试的时间又到了。姑妈说 ：“礼部侍郎是我亲戚，
只要我说一声，他定会极力帮助你的，请不必为此担心。” 第
二年春天，卢生果然考中了。接着，他又准备去应试博学宏词
科。姑妈说 ：“吏部侍郎与你大表哥是同事，而且关系不错，
到时候叫他关照一下，你定会得到很高的名次的。” 卢生心里
有了底，应试时不慌不忙，因而发挥得也格外好。待到发榜时，
卢生果然名列前茅， 官授秘书郎。不久，姑妈又对卢生说 ：
“河南府尹是我堂外甥，我想让他奏明皇上，给你在京城附近
弄个县官当当，不知你是否愿意？”卢生说道 ：“一切照姑妈
的意思办吧。” 几个月后，卢生果然被派往王屋县任县尉。因
为他的政绩不错，所以很快升任吏部员外郎，兼管考选工作。
考选之后，又任他为吏部郎中，负责为皇帝起草诏书文件。几
个月后，提升他为礼部侍郎，在任两年期间，朝廷对他的工作
很满意。后改任河南尹，不久又调回京城，任兵部侍郎兼京城
府尹。后又改任吏部侍郎，担负选拔人才的重任有三年，得到
很好的声誉和评价。皇上对他非常赏识，让他当了宰相，并赐
他无数丝绢和金银珠宝。他当了五年宰相，家中异常富有。后
因直言进谏，触怒了皇上，就被罢免了他的宰相职务，降职使
用。
　　卢生从结婚以来，整整过了三十年，妻子郑氏为他生了七
个男孩三个女孩。孩子们长大后也都成了家，几个儿子都做了
官，孙子孙女也有十几人。后来，他到外地游玩，又到了当年
见到樱桃侍女的那座佛堂门前。他见那长老还在讲经，于是下
马走了进去，和长老以礼相见。卢生摆出往日做宰相的威风，
前呼后拥，十分气派。他上殿对着佛像准备参拜时，忽然如喝
醉了一样昏迷过去，很久起不来，不省人事。
　　
唐宋传奇　　　　 　　　　　　　　　　　　　　　　　　　 　・１８６・　

过了好一阵子，卢生突然听到有个和尚在说话 ：“施主睡
了这么半天，为什么久久都不起来？”这时，他立刻梦醒，睁
眼一看，身上依然是白衫一领，左右一个官吏和卫士都没有。
他感到迷惑，慢慢走出来，仆人牵着驴，捧着帽子，仍在门外
站着，见卢生终于出来，便说道 ：“人和驴都饿得不行了，先
生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出来？”卢生问 ：“现在什么时候了？”
仆人说 ：“已经过午了。” 卢生长叹了一口气说 ：“人间的荣
华富贵，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从那以后，他不再求官，而
是四处寻仙访道，人们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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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６ 李靖的故事　
　　
　　唐朝时有个人叫李靖，身材魁梧，气度非凡。他年轻的时
候，经常到山中打猎。一去就是好多时日，吃住都在山林中。
村中的老人们都认为他长相非同一般，将来必成大器，所以常
常馈赠他丰盛的食物，李靖也常把猎物分给山民们享用。时间
长了，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就更加深厚。
　　一次，李靖在深山中遇到一群鹿，便催马追赶上去。夜色
渐渐降临了，李靖想放弃又不甘心。不一会儿，天色昏暗下来，
李靖却迷失了方向，茫然地站着，不知归路在哪里。这时，鹿
群都不见了，他又不知该往何处走，所以心中特别苦闷。他勒
住缰绳，放眼四望，看到远处隐约有灯光闪烁，便快马加鞭地
奔了过去。走到近前，见有一所大宅院，院墙很高，两扇朱漆
大门紧闭着。他跳下马来，上前敲门。很久才有人出来，问他
来这干什么。李靖说 ：“我来山中打猎，天黑迷了路，请求在
府上借住一宿。” 那人回答说 ：“真不凑巧，公子们都出门去
了，只有太太在家，留宿客人恐不方便，请到别处去住吧。”
李靖说 ：“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周围哪有人家，我又迷失了方
向，到哪里去再找地方住呢。劳驾你去和夫人说说，就留我暂
住一夜吧。” 那人进去一会儿又走出来，对李靖说 ：“夫人起
初不愿答应，考虑到天色已晚，客人又迷了路，便答应了。”
说完，领着李靖来到堂中坐下。一会工夫，一个侍女走来说道：
“夫人来了。” 李靖急忙站起身，见夫人大概五十多岁年纪，
身穿白衣青裙，神气清雅，一副大家气派。李靖先上前行礼，
感谢夫人留他住宿。夫人也回拜道 ：“两个儿子都不在家，按
唐宋传奇　　　　 　　　　　　　　　　　　　　　　　　　 　・１８８・　

理说是不应留宿客人的。然而，天色不早，你又迷了路，不留
你住下，你又能哪里去呢！所以，你就在这里暂住一宿吧。我
的儿子们可能半夜里会回来，他们回来时喧闹嘈杂，请你不必
害怕。” 李靖说 ：“感谢夫人关心。” 接着，夫人让人安排饭
菜伺候，很是丰盛精美。李靖吃完后，夫人就进入内宅。很快，
即有两名侍女送来了被辱，又喷香又干净，作工非常讲究。侍
女们把床铺好后，关上门就出去了。李靖心中暗想 ：“在这深
山野岭之中，夫人的儿子为何要到半夜才回来？夫人说他们来
时会有喧闹之声，这是为什么呢？他们到底是人，还是其它什
么异类？”他越想心中越害怕，一直不敢躺下睡觉，只是端坐
在床上，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夜深了，外面一片沉静。奔波了一整天的李靖又累又困，
便倚在床上打起盹来。不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给惊醒了。
他慌忙跳下床来，走到屋门边，想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
会儿，听见有人走出去开门。来人说 ：“上天有令，今晚五更
天时，要在这座山周围把雨下透，不得拖延！同时，一定不要
下得太猛，以免造成涝灾，会殃及百姓。” 说完，那人就走了。
去开门的人马上去报告了夫人。只听夫人说道 ：“上天来了命
令，可那两个儿子都不在家，这可怎么办了。别说违抗命令，
就是稍有差错，都会受到责罚。即使马上派人去通知儿子，那
也赶不及了。再说，上天又不允许由仆人代行此事，这可如何
是好呢！” 接着，里边一片沉默，只听到夫人叹气声。过了一
会儿，一个侍女说道：“夫人，我倒有个主意，不知是否可行？
今晚来的那位客人不是在厅堂里休息吗，我看这人气度非凡，
不像是个一般的人物，能不能请他帮忙代劳一下呢？”夫人一
听大喜，拍掌说道 ：“好！这是个好主意。怎么我就没想到这
点哩。多亏了你这小机灵鬼。” 然后，夫人亲自来到厅堂敲门，
唐宋传奇　　　　 　　　　　　　　　　　　　　　　　　　 　・１８９・　

说 ：“李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了。有点急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李靖答应着，开门走下台阶，与夫人相见。夫人说 ：“实话告
诉你吧，这里不是凡人的住处，而是龙宫。刚才我接到上天来
指示，让五更天降雨，可我的两个儿子都出了远门，所以想求
你帮个忙，不知你意下如何？”李靖说 ：“夫人留我在这里，
我已是十分感激。现在夫人有求于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可
我是个俗人，不会驾云，如何能降雨呢？如夫人告诉我降雨的
办法，我愿意为夫人效劳。” 夫人说 ：“这事不难，只要按我
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李靖说 ：“愿听夫人吩咐。”
　　于是，夫人让一名水军将青鬃马牵来，备好马鞍，把一个
用来降雨的小瓶子系在马鞍前。对李靖说 ：“你骑在马上，它
就会把你带到空中，至于要到什么地方，不用你操心，这马知
道该到哪停。每当这匹马在半空中停下来并鸣叫时，你就从瓶
中取出一滴水来，滴在马鬃上。千万不可多滴，切记，切记。”
　　李靖答应着，就上马飞奔起来。那马越飞越高，不久就跑
到云层上面去了。那马所到之处，立刻有雷鸣闪电。按照夫人
的吩咐，李靖准确地把水滴在马鬃上。过了一会儿，借着闪电
的光亮，李靖清楚地看到自己长期居住的山村。他想 ：“我常
在这村吃住，给乡亲们添了不少麻烦。这里几个月一直没有下
过一场大雨，庄稼禾苗都快枯死了。如今降雨的大权在自己手
里，何不给之里多降些雨，也算是对村民的报答。” 于是，他
一连滴了二十滴。任务完成后，他便骑马回到龙宫。
　　只见夫人正在厅堂中失声痛苦，李靖大为惊讶，不知到底
发生了什么事。一见到李靖，夫人立即责怪道 ：“我千叮咛万
嘱咐，叫你每个只滴一滴水，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竟在一个
地方连滴了二十滴呀！你知不知道，天上一滴水，地上就是一
尺深的水！那个村子周围一下子降雨两丈深，村民还有活路吗？
唐宋传奇　　　　 　　　　　　　　　　　　　　　　　　　 　・１９０・　

上天知道后，已经责打我八十棍，等儿子回来后，不知还会给
怎样的处罚呢。” 李靖这才知道自己办了错事，感到十分惭愧，
也非常害怕，听着夫人数落，又无话可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停了会儿，夫人又说道 ：“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再说什
么也无法挽回了。你是尘世间的人，不知天下云雨的变化，怎
能再去怨恨你呢！等会儿，很可能上天要来拘捕行雨的人，你
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不管怎么说，是我求你帮的忙，总要有
所报答。我没什么别的东西，就将两个仆人送你吧。” 说话间，
一个仆人从东房出来，仪态大方温和，一副文静模样，一个仆
人从西房出来，满脸怒气，样子极为凶恶。李靖一见，心中暗
想：我是个打猎的人，或许这凶恶的仆人还对我有些用处，象
那个斯斯文文的， 肯定不会跟自己投脾性。于是，他便说 ：
“感谢夫人一片好意。 我一个打猎之人， 要一个作伴的便够
了。”夫人问 ：“你要哪个？”李靖答 ：“就要那个恶像的吧。”
夫人没说别的便同意了。
　　李靖拜谢夫人后，便带上那个仆人走了。出门刚走几步，
李靖回头再看那处宅院时，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李靖心中纳闷，
想问问那个仆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那仆人也不知去向
了。不久，天亮了。李靖只好自己回到住的那个山村去。还没
到那个村庄，他远远望见那里白茫茫的一片水，只有地势较高
处的大树还露出一点树梢头。李靖在那里站立了很久很久，心
情一直十分沉重。他为自己好心却办了坏事而痛心后悔不已。
　　
　　
　　
唐宋传奇　　　　 　　　　　　　　　　　　　　　　　　　 　・１９１・　

４７ 南柯一梦　
　　
　　唐朝时，东平郡有个叫淳于棼的人，精通武艺，曾做过淮
南军的副将。后因酒后出语不逊，触犯了主帅，被免官，因而
更加恣肆放纵起来，经常聚集一些人狂欢毫饮。他家在广陵郡
东十里的地方，院子南面有棵老槐树，树干又粗又壮，枝叶茂
密，就像是大伞盖把整个院子的天空罩了起来。
　　贞元七年九月的一天，淳于棼喝得酩酊大醉，吐得满地狼
藉，有两个朋友把他搀回家中，让他在厅堂东边的厢房躺下休
息。不多会儿工夫，淳于棼便觉得恍恍惚惚像是做起梦来。
　　他见到两个身穿紫衣的使者，一起向他跪拜道 ：“槐安国
王派我们前来请您。” 于是，淳于棼下床，穿戴整齐，便随使
者走到门口。一辆黑色漆油马车停在那里，旁边还站着七八个
人。他被领上车后，那马车就照直朝着老槐树的洞口驾去。淳
于棼见差官把车子赶进洞去，觉得怪异，却又不敢问是怎么回
事。
　　忽然看见眼前出现的山川、景物、草木、道路，一切都和
人间大不相同。向前走了约几十里，车子驶进一座城池。朱红
的城门，高高的城墙，非常雄伟。楼门上面横匾上题着”大槐
安国”四个大字。管城门的远远见到车子，忙过来行礼。随后
便有一骑马跑来说道 ：“因驸马远道而来，国王吩咐暂住东华
馆休息。” 然后，领着车子来到一座大房子前停下。淳于棼下
车走了进去。里面雕梁画栋，陈设华丽，还摆了一桌酒席。淳
于棼非常高兴。一会儿，有人报：“右丞相到了”。他忙出门迎
接。双方互相见礼后，丞相说道 ：“敝国国王把先生请来，是
唐宋传奇　　　　 　　　　　　　　　　　　　　　　　　　 　・１９２・　

想聘你为婿的。” 淳于棼说 ：“我一个平庸低微的人，哪敢高

攀？”
　　右丞相请淳于棼一同到国王那里去。走不多远，进入一座
红漆大门，大道两边摆放许多兵器，几百名官员退避两边，他
的酒友周弁也在其中。他随右丞相走进一座戒备森严的大殿。
其正中坐着个身材高大的人，穿戴与众不同，神情十分庄重。
淳于棼吓得手脚发抖，不敢抬头观看。国王道 ：“早些时候，
蒙尊大人对我国的悉心照顾，今特将二女儿瑶芳许配给你。”
淳于棼从未见过这副阵势， 所以一直不敢答话。国王又说 ：
“你暂到客馆中去休息片刻，我马上派人给你们主持结婚仪式。”
于是，右丞相便把他送回到客馆中。
　　国王一声令下，众人便开始忙碌起来。当晚，便把结婚所
需一切东西全都准备停当。后来，一群年轻漂亮的姑娘来到淳
于棼的住处，都争着和他开玩笑逗乐，弄得他羞容满面，一句
话也说不上来。
　　一会儿，又有三个穿戴整齐的男子走过来，上前向淳于棼
施礼道 ：“我们是奉命来做驸马的傧相的。” 其中一人，还和
淳于棼是旧日老朋友。淳于棼问道 ：“你不是田子华吗？”那
人说 ：“是啊。” 于是淳于棼上前拉住他的手，亲切交谈起来。
他问田 ：“你怎么会在这里？”田说 ：“我四处周游，来到这
里，得到右丞相赏识，于是便留了下来。” 他又问 ：“你知道
周弁在这里吗？”子华说 ：“周君在这里当官了，手中的权势
还不小哩。”
　　两人正叙谈间，有人来传话道 ：“驸马爷可以进去了。”
接着，就有几十名美女，奏起优美的音乐来。淳于棼端坐车中，
心中觉得十分不安。队伍来到一扇门前，上面题着“修仪宫”
三个大字。一群女郎排站在门口两侧，请淳于棼下车拜见，所
唐宋传奇　　　　 　　　　　　　　　　　　　　　　　　　 　・１９３・　

有礼节，与人间完全一样。
　　新娘叫作金枝公主，年纪十四五岁，长得如天仙下凡。两
人拜完天地后，新郎新娘进入洞房。从此以后，两人的感情越
来越深。淳于棼的名望也越来越大了。
　　一天，他妻子对他说道 ：“你难道不想做官吗？”淳于棼
道 ：“我习惯散漫了，不再想做这些事情。” 他妻子说 ：“你
放心去干好了，我自会帮你的。” 于是，她向父亲讲了这事。
没几天，国王把淳于棼叫去说道 ：“国内有个南柯郡，局势混
乱，我已把当地郡守免职。现在就派你到那里去，接替郡守职
务。” 淳于棼便愉快地答应了。于是，国王命人立即备好车马、
行李，送淳于棼和夫人前往南柯郡赴任。按淳于棼的请求，国
王同意派周弁、田子华二人跟随一同前往，帮助淳于棼管理郡
中政事。
　　当天夜里，国王和夫人备下酒席，在南门外为女儿女婿饯
行。国王说道 ：“南柯是个大郡，土地肥沃，人口众多，你要
尽心尽力，把那里治理好，不要辜负了我的厚望。” 淳于棼用
心听着，连连点头。国王的夫人拉着女儿的手，也仔细叮嘱了
一番。
　　淳于棼和公主辞别国王夫妇，他们一路上有说有笑，直奔
南柯郡而去。他接任太守后，经常到民间体恤民情，走访百姓，
为他们排忧解难，把一般政务委托周弁、田子华处理，郡内方
方面面都治理得井井有条，深得当地百姓的拥护和爱戴。国王
也很器重他，不仅赏赐他许多东西，还封他很高的爵位。周弁
和田子华也因办理政务有功，官职越作越高。淳于棼生了五子
二女，也是个个有着几辈子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他任郡守整
整二十年，可以说是无论那个方面都出尽了风头。
　　后来，有个檀萝国家派兵进犯南柯郡，淳于棼便让周弁率
唐宋传奇　　　　 　　　　　　　　　　　　　　　　　　　 　・１９４・　

兵三万，在瑶台城抵御敌军。不料周弁刚愎自用，自恃兵力强
大，根本不把敌军放在眼里，结果被打败，损兵折将，损失极
其惨重。周弁丢盔弃甲，单枪匹马杀出重围，星夜逃回。敌军
夺得粮草、武器和其它财物无数，于是鸣锣收兵朝回。淳于棼
带周弁去向国王请罪。国王念他们多年忠心耿耿，政绩卓著，
所以便饶恕了他们。
　　此后，周弁心中不快，急火攻心背上生了个毒疮，医治无
效，死去了。不久，淳于棼的妻子也患起重病来，过不了几天，
也死去了。淳于棼心中难过万分，于是请求解除他的太守职务，
以便亲自护送公主的灵柩回京下葬。国王批准了他的请求，并
下令由田子华代行南柯太守职务。灵车到了京城，国王和夫人
早就身穿白色素服，到郊外等候多时。国王的夫人见灵车一到，
再次哭得死去活来，在场的人们许多也跟着流下泪来。按照国
王的安排，把公主葬在京城东十里的盘龙岗上。
　　淳于棼既是国王的爱婿，而且治理南柯时政绩显赫，所以
和朝中文武百官交情甚好。他回朝以后，时常与一些豪门贵族
有所往来，因而威望和影响也越来越大了。对此，国王慢慢有
所风闻，所以开始对他产生了猜疑心理。这时，有人便见风驶
舵，上书国王称 ：“臣观星象，发现近来发生异样，国家可能
要有大祸临头。这种灾祸将由异族所致，而且就在宫廷之中。”
于是国王下令，不准淳于棼和他人有任何来往，把他软禁在家
中。
　　淳于棼见国王对他无端猜忌，十分委屈。国王见他整天闷
闷不乐，不免又生一些怜悯之心来。一天，国王对他说道 ：“
咱们做了二十年的亲戚，一直相处得不错。不料我的女儿早亡，
实在令人伤心。你已离家多年，也该回去看看了。” 淳于棼道：
“你本是人世间的人，是你请我到这里来的，难道你忘了吗？”
唐宋传奇　　　　 　　　　　　　　　　　　　　　　　　　 　・１９５・　

淳于棼迷迷糊糊，犹如做梦一般。
　　然后，国王吩咐派人把淳于棼送回去。接着，就由接他来
的那两个紫衣差官带他走到大门外。他见让他乘坐的车子十分
破旧，往日的仆从亲信一个也没来送行，心中一阵凄凉。两个
差官也不象先前那样对他尊重，而是随随便便，爱理不理。很
快，车子驶出一个洞口，淳于棼认出了这便是自己的家乡。他
见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忍不住一阵心酸，流下泪来。
　　回到自己家中，淳于棼听到差官大声呼喊他的名字，终于
从梦中醒过来。他见仆人正打扫庭院，两个酒友还在他家，不
禁唏嘘不已。他把梦中遭遇的一切告诉那两个朋友。他们都很
吃惊，便和淳于棼一起来到大槐树下，找到了那个洞。他们让
仆人用锨去挖那个洞，直到挖出一丈多长，出现一个大洞，大
概有两米左右，里面有用泥土垒成的城墙殿阁的模样，聚集着
成千上万只蚂蚁。中间一个小台子，有两只大个子蚂蚁住在台
上，周围有不少蚂蚁护卫着，这大概就是蚁王和蚁后了。那大
洞大概就是槐安国的京城。
　　后来，他们又发现了淳于棼治理过的南柯郡、埋葬公主的
坟墓等地方。淳于棼感慨处处与梦境相符，不忍心毁掉，便让
大家照老样子封起来。不料当晚下了一场暴雨。第二天再去看
时，所有的蚂蚁都已经搬走了。淳于棼南柯一梦，领悟到人生
富贵、起伏，也不过如此而已。此后，他开始信奉道教，杜绝
酒色。三年后，他病死于自己家中，时年四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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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８ 齐推女　
　　
　　唐穆宗长庆初年，饶州刺史齐推有个女儿，嫁给了湖州参
军韦会。小两口结婚以后恩恩爱爱，感情越来越深厚。长庆三
年，吏部调韦会到京城做官。当时，他的妻子已经怀孕几个月
了，于是便把她送回娘家，自己一个人去了长安。
　　韦会的妻子分娩的那天晚上，忽然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闯
进门去。那人身披铠甲，手持大斧，怒气冲冲的样子，冲着齐
氏叫道 ：“我是梁朝的陈将军，在这里住了多年。你是什么人，
竟敢在这里沾染污秽，叫我在这难以容身！” 说完，举起斧子
就要砍她。
　　齐氏跪着乞求道 ：“我俗眼凡胎，不知陈将军住在这里。
现在既然知道，请求容我明晨搬走。” 那将军说 ：“明天你要
是不搬出去，别怪我不客气！” 陪伴她的人听到齐氏哀求的声
音，都被惊醒，忙到床前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齐氏精神恍
惚，大汗淋漓，顿时都吓坏了。等她醒过来后，人们细问缘由，
她才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大家。
　　第二天一早，侍女便把晚上发生的情况告诉齐推，并请求
把齐氏换到别的房间去。齐推生性耿直，从来不信有什么鬼神，
因而不准齐氏搬动。齐氏见父亲不同意，只是心中着急，但又
不敢违背父命。到了深夜，陈将军又来了。他怒不可遏，大声
吼道 ：“昨天你不知道，我饶恕了你；今天已经知道了，还不
搬走，莫不是想耍戏我吧！” 话音刚落，就又举起那柄大斧。
齐氏急忙跪下求饶说 ：“不是小女子不搬，只是父亲不听我的
请求。你想，我一个弱小女子，怎敢抗拒神明呢？容我到天亮
唐宋传奇　　　　 　　　　　　　　　　　　　　　　　　　 　・１９７・　

后，再告诉父亲就搬出去。真的再不搬，听凭将军处置。” 将
军没有再说别的，忿忿地走了。
　　没到天亮，齐氏便让侍女把另一间房子打扫干净，把床搬
了进去。这时，齐推走来见到后大怒道 ：“不经我允许就擅自
搬动房屋，胆子也太大了！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鬼神。只不过是
你分娩虚弱，正气不足，邪气侵入罢了，快快搬回！”
　　夜里，齐推便睡在女儿房门前，把宝剑放在床头，为女儿
壮胆。同时，屋内多点了许多支蜡烛，到处一片通明，还增加
几个侍女，全都守护在齐氏身边。半夜时分，齐推突然听到女
儿凄惨的呼救之声，待他推门而入时，齐氏已气绝头破了。
　　齐推后悔莫及，于是在另一间房中停放灵柩，并派人到京
城给韦会送信。正当这时候，韦会因工作出了差错，被免去官
职。他与送信的仆人走不同的路，所以未能相遇。在离家大约
一百多里的地方，韦会忽然看到一个女人站在一所房子门前，
长相与齐氏十分相像。韦会对仆人说 ：“你看那个女子，长得
多象我的妻子。” 仆人说 ：“夫人怎会来这种地方！世上相像
的人多着呢。” 于是，他们继续向前走。这时，只听那女人喊
道 ：“韦君，你为什么不来看我？”韦会急忙下马，到近前一
看，果然真的是他妻子。问她为何到此，她便把在梦里被陈将
军杀害经过讲了出来。韦氏哭着说 ：“我本想与君白头到老，
不想被恶鬼杀死。我去查看了生死簿，还有二十八年的寿数。
现在救我还有一丝希望，不知夫君是否答应。” 韦会说 ：“这
是哪里话，我们夫妻俩感情深厚，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
在所不辞。” 齐氏说 ：“这个村子东边一座草堂中，有位教书
的姓田的先生，可以去求他。你去后要像拜见高官一样，还得
垂泪诉说冤屈。刚开始，他肯定会羞辱、谩骂你，但你一定要
忍受。只要心诚，田先生一定会帮忙的。”
　　
唐宋传奇　　　　 　　　　　　　　　　　　　　　　　　　 　・１９８・　

于是，韦会把马让给齐氏骑， 自己走着去。齐氏说道 ：
“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就是骑马也赶不上我的，还是你
骑吧。” 于是齐氏带路，韦会策马飞奔，没多久便到了那座草
堂跟前。齐氏说 ：“这就是田先生的家。你千万要记住我的话，
将事情办成。咱们暂且分手了。” 齐氏挥泪而去，走不几步就
消失了。韦会下马，步行前往拜见。一个学生对他说 ：“先生
出去吃饭，不在家。” 韦会等了好长时间，才见一个头上戴顶
破草帽，衣服又赃又破，长相十分丑陋的人走过来。韦会急忙
上前跪拜，泪流满面哭诉 ：“我的妻子齐氏被陈将军枉杀，求
你救救她吧。” 田先生说 ：“我一个村野山夫，如何插手阴间
的事情！先生您是不是疯了？赶快离开这里！” 说着，头也不
回地走进屋去。韦会跟到屋里，跪在床前说 ：“我妻子死得实
在冤枉，求你可怜可怜她吧。” 田先生对学生们说 ：“这人是
个疯子，快拉到外面，朝他脸上吐口水。” 几十个村童把韦会
拖到院里，争着向他脸上啐口水。韦会不敢擦去，跪在地上不
住声地哀求。田先生又让学生们使劲打他。他站在那里一动不
动，忍受着疼痛的折磨。打完后，他不顾痛疼又上前苦苦哀求。
田先生让村童把他推翻在地，拽着脚拉出门外。一放下，他又
爬进去拜求。如此几次，田先生才说道 ：“这人确实知道我有
法术，我想我应该帮助他。” 说完，让学生们离去，把韦会叫
到屋里说道 ：“你妻子的事我早就知道，她确实死得冤枉。只
是你们申诉太晚了，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已是很难办了。你既
然这么诚心，我就试着想想办法吧。”
　　田先生于是领韦会来到屋里，让他跪在香案前边。一会儿，
他被一个穿黄衣服的领着向北走了很远一段路，来到一座热闹
的城里。城北边有座宫殿，高大雄伟，戒备森严。来到殿门前，
有人高声通报道 ：“前湖州参军韦会到。” 韦会来到殿上，见
唐宋传奇　　　　 　　　　　　　　　　　　　　　　　　　 　・１９９・　

一个穿紫色衣服的人朝南坐着，连忙上前跪拜。起来一看，那
人正是田先生。韦会又把事情如实诉说一遍。这时，有差役领
他到西廊下写了张诉状，由官吏送到殿内。韦会问田先生殿中
坐着的是什么，答说是王判。
　　王判接到状子后，立刻传来陈将军，核查他的犯罪事实。
经审讯，全如状纸上所说，陈将军也供认不抵赖。王判斥责道：
“你为什么妄杀无辜？”陈将军说 ：“我在那个房子里住了有
几百年了，而齐氏在那里生孩子，弄得污浊不堪，叫我实在难
以容身。我再次催她搬走，仍然赖在那里。我忍无可忍，便把
他杀了。” 王判说 ：“阴间阳世本来两不相干。你一个阴间之
鬼，占据人间房舍本就不对，还滥杀无辜，该当何罪！” 陈将
军道 ：“罪该万死。” 王判说 ：“念你主动认罪，就从轻发落，
把你流放到东海南边去吧。”
　　陈将军被带走后，案吏说道 ：“齐氏的阳寿还有二十八年，
请王判处置。” 王判下令道 ：“把齐氏叫来。” 齐氏到后，王
判说 ：“你阳寿未终，理应返回人间。今天就放你回去，愿意
吗？”齐氏拜谢道 ：“非常愿意。” 王判又对案吏说 ：“哪就
判她回人间去吧。” 官吏奏道 ：“但齐氏的尸体早被破坏，魂
魄难以返回肉身。”王判下令 ：“马上派人修复。”案吏又说 ：
“尸体早已腐烂，实在无法修补。” 王判道 ：“齐氏阳寿还很
长，若不放回， 天理不容。请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吧。”这
时，一个老官吏启奏道 ：“可以具魂作本身，让她复活。一切
便与常人没有差别。只是寿终时，不见其形体罢了。”王判说：
“具魂是怎么回事？”老吏答道 ：“人活的时候有三魂七魄，
死后就飘游四方了。只要把它们收合在一起，用续弦胶沾上就
行了。” 王判问韦会：“这样做可以吗？”韦会说：“可以，只
要能把齐氏救活就行。”
　　
唐宋传奇　　　　 　　　　　　　　　　　　　　　　　　　 　・２００・　

王判下令后，就见一个官吏领着七、八个女人，个个都跟
齐氏一个模样。把她们往一起一推，就合在一起，俨然成了一
个人。接着，又有人端来像糖稀一样的东西，这就是续弦胶了，
在齐氏身上从上到下全都涂遍。王判对韦会说 ：“你可以和齐
氏回去了。” 于是，他们拜谢后走出大殿来。穿黄衣服的人又
领着他们往南走，出了城门，如同走在峡谷中，一不小心就跌
了一跤掉了下去。韦会睁开双眼，见自己仍跪在香案前。田先
生说 ：“这事非常秘密，若不是你诚心诚意，是做不到的。你
的夫人还没下葬，赶快捎信让家里埋了，这样等你们回去后，
会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切记不要对任何人讲起这件事，否
则对你岳父十分不利。你的夫人就在门前等你，一同回去吧。”
　　韦会再三拜谢，出门一看，夫人果然正在门外。先派人送
书信给齐推，请他把停放的灵柩赶快安葬。齐推以为韦会不再
回来，便不再等他，把女儿给埋了。过不几日，见韦会夫妇居
然一同回到家，人们都吃惊不小。再三询问，韦会一直不肯吐
露情。半年后，有一次有个人把韦会灌醉后，逗问他到底是怎
么回事，他终于讲出了实话。齐推听说后，心中十分不快，不
久就得了一场重病，几个月后就死去了。韦会和齐氏共同生活
了近三十年，生儿育女，与常人没什么异样。
　　
　　
　　
唐宋传奇　　　　 　　　　　　　　　　　　　　　　　　　 　・２０１・　

４９ 贾昌传　
　　
　　唐朝时有位老人，叫做贾昌，是长安城宣阳里人。他生于
开元元年，到元和五年时，已是九十八岁了。虽然年事已高，
仍是耳聪目明，记忆力仍不减当年，说起话来声音宏亮清晰、
而且有条理。
　　贾昌的父亲叫贾忠，身材魁梧高大，力大过人，能把牛拽
得倒着走。凭着一身的气力和勇猛，年轻时贾忠被选去做了宫
中卫士。唐中宗景龙四年，贾忠手持武器，跟随玄宗冲进大明
宫，把韦氏给杀死了，护卫睿宗登殿，朝见众臣，这样，他成
为唐睿宗的功臣，被任命为皇帝的贴身侍卫。皇帝对贾忠非常
赏识和信任，特地下令让他把家搬到离皇宫不远的东云龙门去
住。
　　贾昌自幼聪颖，伶牙利齿，对答如流，因而非常惹人喜爱。
在他七八岁时，不仅手脚灵活异常，可攀着柱子爬上房梁，而
且还能听懂禽鸟的叫声。
　　唐玄宗还没做皇帝的时候，就喜欢看民间的斗鸡。到他当
了皇帝后，便命人在东西两宫中间盖了养鸡坊，并从各地挑选
了数千只毛色金黄、脚骨坚硬、鸡冠高耸尾巴高翘的雄鸡，养
在鸡坊里。又从皇宫侍卫军中挑了五百名少年兵士，让他们专
门负责喂养和训练这些鸡。皇帝喜欢斗鸡，因而很快形成一种
风气。许多官宦富家人家，都争着以高价购买强健好斗的雄鸡，
京城中的些平民百姓，有些甚至宁愿不置家产，也要设法凑钱
买鸡玩耍。有的贫穷人家的孩子玩不起真的鸡，便弄假鸡来玩
耍。一时间，京都中男男女女，都把买鸡、喂鸡、斗鸡当成了
唐宋传奇　　　　 　　　　　　　　　　　　　　　　　　　 　・２０２・　

头等大事。有的人家甚至为买好鸡或是赌鸡输了钱而倾家荡产。
　　一天，唐玄宗出宫外游玩，看见贾昌正在云龙门路旁玩木
头做的假鸡，就把他召进宫中，让他在养鸡坊工作。当时贾昌
还不过是个三尺高的孩子，但他一旦到了鸡群中间，那些公鸡
都像跟他很熟的样子，也不躲他。小贾昌就像一个养鸡的老手
一般，哪只强壮，哪只衰弱，哪只勇敢好斗，哪只胆小温顺，
他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什么时候给鸡喂食喂水，什么症状是得
了什么病，他也都清楚。那些鸡没有不怕他，不服从他的，只
要他一声令下，全都像人一样懂事，乖乖地听他的指挥。不久，
负责管理鸡坊的太监王承恩知道了这个情况，便报告了玄宗。
开始，玄宗不大相信，便叫贾昌当面给他演示，结果非常满意，
当即命他做五百个养鸡少年的头领。由于贾昌训鸡有方，办事
机敏，忠厚谨慎，所以深得皇帝的喜爱和赞赏。此后在很长一
段时间里，几乎每天都不断有金银、丝绸等皇帝赏赐的东西送
到他的家中。
　　唐开元十三年，玄宗去东岳泰山祭天，贾昌便带了三百只
鸡跟随同行。他的父亲贾忠作为皇帝的侍卫，也一同前去。在
泰山停留期间，贾忠突然患病，因为儿子受宠的关系，玄宗特
别批准，让贾昌护送父亲的灵柩回长安安葬。当地县官为贾忠
准备了棺木和灵车，途中，都由驿站派夫役护送，待遇不亚于
当朝官员。
　　开元十四年三月，贾昌身穿斗鸡服装，到骊山温泉朝见玄
宗，在华清宫与玄宗斗鸡。当时，人们都称贾昌为“神鸡童”，
还给他编了一首歌谣 ：“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
贾家小儿年十三，富贵荣华代不如。……”仔细回味这首歌谣，
也正是对当时腐败现象最好的讽刺。
　　唐玄宗在八月初五日出生，后来人们就把这一天定为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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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到时，朝廷要赏赐全国百姓许多牛和酒水，准许全国上下
玩乐三天，皇帝也与民同乐。皇宫中尤其铺张豪华，有时在宫
中庆贺，有时还特意到洛阳去游玩。此外，每年的元霄节和清
明节也搞得十分红火热门，大都在骊山上度过。每到这些节日，
京城中要举行各种各样的游乐节目，皇后嫔妃全都陪伴皇帝一
同前往。当然，每次也都少不了贾昌的斗鸡表演。每当这时，
贾昌更是八面威风，大出风头。他总是穿着华贵的斗鸡服装，
手持铃铛和驯鞭，率领鸡群遮道而过，然后十分整齐地排列在
广场上。贾昌神气十足，左顾右盼，指挥起来娴熟自如。贾昌
一摇铜铃，所有的鸡便立即全都竖起羽毛，鼓动翅膀，磨嘴擦
足，准备最后决斗时刻的到来。搏斗开始后，那群鸡或进或退，
或高或低，都随着贾昌的鞭子而动作，没有半点差错。决出胜
负后，贾昌便下令停止，并让胜的鸡在前，败在后，排列整齐
有序，回到鸡坊去。这番表演，简直让人惊叹不已，拍手叫绝。
只要贾昌一出场，那些摔跤、爬杆的，踢球、走绳索的艺人们，
便无不垂头丧气，惭愧不已，自叹不如，没有一个敢再到广场
去表演了。
　　开元二十三年，玄宗为贾昌娶了梨园弟子潘大同的女儿为
妻。举行婚礼时，新郎新娘穿着佩戴的东西，没有一个不是皇
帝赏赐的。这样一个出身低贱、以斗鸡为业的年轻人，后来深
得皇帝所宠爱，享尽了人间的荣华富贵。后来，贾昌生了两个
儿子，一个起名叫至信，另一个起名叫至德。到唐天宝年间，
潘氏能歌善舞，因而得到杨贵妃的赏识。他们夫妇二人受到皇
帝和杨贵妃的宠爱，时间长达四十年之久。
　　玄宗出生于乙酉年，属鸡。他特别喜欢看斗鸡，甚至有时
还让官员们穿着朝服斗鸡，这无疑在朝中上下，以至于在社会
上造成一种不务正业的风气，在太平年代便逐渐酝酿着一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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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祸。唐天宝十四年，悲剧终于发生了，胡人安禄山起兵作乱。
很快的，叛军攻下了洛阳。后来，连潼关也把守不住了，玄宗
便决定逃往成都避难。贾昌得知这一消息时，玄宗已离开了长
安。于是他夜间从大明宫西南面的便门逃出，想去追赶保护玄
宗。但因为天黑，马匹不慎踏进一个土坑里，马的脚受伤不能
再跑。贾昌无计可施，只得手拄拐杖，摸黑躲到长安城南面的
终南山里。
　　安禄山做节度使时，每年都要进京朝见皇上。他曾看过贾
昌的斗鸡表演，还同贾昌相识了。等他攻下洛阳和长安城后，
便在这两地四处张贴告示，悬赏金千两，寻找贾昌。贾昌受玄
宗恩宠多年，怎会去为背叛朝廷的人做事呢。于是，他便更名
改姓，投奔寺庙，整日扫地撞钟，一心要皈依佛法。贾昌对玄
宗的恩德始终惦记不忘，每年一到进献鸡的日子，他便朝西南
方向跪拜，并痛哭失声。等到肃宗即位，平定安史之乱，玄宗
便以太上皇身份回转长安兴庆宫，贾昌这才回到自己原来住的
地方。他的家里早被乱兵抢劫一空，妻子和两个孩子也不知去
了什么地方。他衣服破旧，面容憔悴，再也不能到皇宫中去了。
过了几天，他便又出长安南门，准备再回寺庙中去。在路上，
正好碰到了他的老婆和儿子。他们每人脸上也都显出饥饿的神
色。儿子背了一捆柴禾，妻子披着件破棉衣，像是逃荒讨饭的
一般。分别几年，今日得见，半生荣华，突遭此劫难，贾昌心
潮震荡，与家人抱头大哭一场。他已是心灰意冷，不肯再回家
去，便在路旁和妻儿诀别，到长安的庙宇中，一心专习佛事，
学习佛家道理。
　　唐代宗大历元年，贾昌投奔到资圣寺，拜一个德行很高的
僧人运平做师父，住在长安城东的放生池。他不顾劳苦，除做
好佛事外，挤出时间读书识字。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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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释迦牟尼的佛经也能大致念下去了。运平和尚年龄已高，便
让贾昌主持寺内事务。他增建了僧房，重修了佛殿，并栽种了
不少花草树木。他白日里给花木培土浇水施肥，晚上在禅堂中
打坐修行。
　　唐德宗建中三年，运平和尚去世。贾昌在葬礼过后，到长
安东门外镇国寺东边建舍利塔一座，并亲自栽种松柏百余棵，
在塔下搭一座小屋，日夜守护在那里。他早晚烧香打扫，侍奉
就像师父生前一个样子。当时，太子李诵拿出三十万贯钱来，
为贾昌造了一座画着运平画像的纪念堂和斋舍，还在四周围建
了些房屋，专门让那些无家可归的人租用，所收租金由贾昌支
配。但他始终生活简朴，喝稀粥，睡草席，其余全用于佛事供
奉上。他的两个儿子曾几次前来探望，他都拒绝不见。后来，
他的妻子潘氏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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５０ 定婚店　
　　
　　唐德宗贞元年间，长安城东南郊有个少年名叫韦固，自幼
死了父母，只得靠亲友照顾。到他十几岁时，便想早些娶妻成
家，以求独立门户。于是，他到处托谋人说亲。说了不少，见
了许多，但总是高不成低不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唐宪宗元和二年，他有事到清河去。途中，一日住宿在宋
城(今河南省商丘南边 )的一个旅店中，店中有位客人向韦固介
绍了前任清河司马潘昉的女儿，建议他前去求亲，并约好第二
天早上在客店西面的龙兴寺门口见面。
　　韦固求婚心切，第二天天不亮就出门上路，赶到约定地点
去了。来到龙兴寺门口，只见一个老人倚靠着布袋，坐在台阶
上，借着月光看书。韦固在寺门口站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
来到老者跟前，想看一下那人到底读的什么书。韦固看那书上
的字，一个也不认识。那上面既不是隶书篆字，也不是梵文蝌
蚪文，他觉得十分奇怪。于是，韦固问道 ：“请问老人家，您
读的这是什么书呀？我从小刻苦读书，可说世上文字没多少不
认得的。就是那外国的梵文，我也能读得上来，怎么也没见过
这书上的文字呢？”那老人笑了笑说 ：“这不是人世间的书。
你怎能有机会见到哩！” 韦固更觉震惊，忙问 ：“你说不是人
间的书，那是什么书呢？”老人说 ：“这是阴间的书。” 韦固
说 ：“既然是阴间的书，那你一定是阴间的人了，但是你怎么
能到人世间来呢？”老人答道 ：“你这话就不对了。并不是我
不能来，只是因为你出门太早。你知道吗，那阴间的官员，都
掌握着活人的命运，怎么不可以夜里到人间来走动呢？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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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在路上走着的，人和鬼各有一半，你是很难认出来的，
只有我们才分得出来。” 韦固又问 ：“那你是掌管什么事情的
呢？”老人说 ：“我专管天下的婚姻簿。世上的人一生下来不
久，那婚姻簿上便把他将来姻缘的情况记载明白了，要想改变
是不可能的。” 韦固听后十分高兴地说道 ：“我叫韦固，从小
是个孤儿，想早点娶妻成家，也好生儿育女。近几年来，我到
处托人说亲，但到现在还没有谈成。昨晚有人约好，说今早在
这里相见，一起商谈向潘司马的女儿求婚的事。凭你老人家所
知，这事能成吗？”那老人毫不犹豫答道 ：“不成。婚姻之事，
是早已注定了的。如果命里不合，你就是把求婚对象从豪门望
族降到平民百姓，也是不能成功，更何况你求婚的对象是司马
的女儿呢。我现在告诉你，你的妻子现在才三岁，要等她长到
十七岁时，才能嫁到你的家里。”
　　韦固听后有些沮丧，但还是想弄得更清楚一些。于是，他
又问道 ：“你那布袋里装的是些什么东西？”老人说 ：“是红
绳，用来系夫妻的脚的。在你的脚上，已经有红绳跟她系上了，
所以，再去找别的姑娘一定没有用的！” 韦固又问 ：“我的妻
子在哪里？她家是干什么的？”那老人说 ：“从这儿往北走，
卖菜的陈婆的女儿就是你的妻子。” 韦固说 ：“我可以去看看
她吗？”老人说 ：“当然可以。那个陈婆经常抱着她到菜市上
来卖菜。如果你跟我走一趟，我可以把她指给你看。”
　　天亮后，韦固约定的那人并没有来跟他见面。老人把书收
起，扛上布袋就往前走。韦固跟着她，一块来到菜市里。不一
会儿，一个衣服破旧，模样十分丑陋的瞎老婆子抱着个小女孩
走来。老人用手指了一指说 ：“这小孩就是你的妻子。” 韦固
说 ：“按你所说，我还得等十四年才能成亲，而且她家又这么
穷困，这怎么好呢！我想现在就把她杀死。” 老人说 ：“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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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命里注定是要吃皇家的俸禄，还能靠儿子的官爵而受到封
赏，你怎么可以杀害她呢？”老人说完，突然间就不见了。
　　韦固四处寻找那位老人不着，于是破口大骂道 ：“这老家
伙好不通情理！我们韦家是仕宦人家，娶亲肯定要讲门当户对
吧，怎么可能把一个瞎老婆子的丑娃子嫁给我呢？岂有此理！”
他憋了一肚子的气，很不高兴的离开了菜市。他心中暗想，如
果我真的和这瞎老婆子的女儿成亲，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思？
还会有出头之日吗？不行，一定要把那女孩杀死。于是，他偷
偷磨好一把小刀，交给自己的一个奴仆说 ：“我知道你平时很
能干，你如果能替我把那女孩杀死，我就赏给你一万文钱。”
奴仆说 ：“好。这点小事很容易可以办到的。”
　　第二天，奴仆把刀藏在衣袖里，溜进菜市。他见瞎老婆子
抱着女孩走来，便挤进人群，朝那女孩刺了一刀，转身就跑。
那女孩”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鲜血流了满脸、满身。立刻，
整个菜市乱作一团。乘混乱的时候，韦固和奴仆匆忙逃走了。
稍稍静下心来，韦固问奴仆道 ：“刺中要害了吗？”奴仆不敢
说谎话，只得照实说道 ：“我本想刺中她的心脏，没想到当时
心里一慌，只刺中了她的眉音。我想，不会致命的。” 韦固把
奴仆狠狠地骂了一顿，当然那奖金也就不会给了。从那以后，
韦固再不敢谋害那女孩，但是仍不信那老人说的一番话，仍不
断托媒人说亲，但说来说去，始终没有一家定的下来。
　　转眼十四年过去了。韦固依靠他父亲生前官场的关系，做
了相州参军。不久，刺史王泰让韦固当上了司户，主管审问犯
人。王泰对韦固的办事才干十分欣赏，便主动把女儿嫁给了他。
王氏年纪只有十七岁，容貌非常漂亮，所以韦固感到非常满意。
韦固和王氏结婚后，相亲相爱，生活十分美满。王氏长得如仙
女一般，但是在她的眉间总贴着一个剪花的饰物，无论是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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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觉还是洗澡时，都不解掉它。开始，韦固对此并不在意，但
时间一长，就感到有些奇怪了。一年多后的一天，韦固闲居在
家，突然想起十四年前那老人说的一番话和他让奴仆刺伤小女
孩的情形，越来越觉得奇怪，便追问妻子为何总用东西遮挡着
眉间。这一问，立刻勾起王氏的伤心事， 便流着眼泪说道 ：
“我并不是王刺史的亲生女儿，只是他的侄女。十几年前，我
父亲曾是宋城的长官，不幸病死在任上了。那时，我刚出生不
久。谁知祸不单行，不久，母亲和哥哥也相继去世了。奶妈陈
氏见我可怜，便象亲女儿一样带着我。当时，我家住在宋城的
南郊，那里有个菜市，奶妈带着我靠卖菜维持生活。在我三岁
那年，一天，陈妈正抱着我在集市上走着，突然窜出个人来，
用刀子朝我的头上刺了一刀，幸好没伤着要害处，只是在眉间
留下了一块伤疤。七八年前，叔父到卢龙做官，便把我带在他
身边，像亲生女儿一般照顾我。我长大后，叔父就张罗着给我
找个满意的婆家。谁知你一来这里，就被叔父选中了。” 听了
王氏这番话，韦固忙又问道：“那陈氏当时眼已瞎了，对吗？”
王氏一听十分奇怪，说道：“是呀，你怎么知道呢？”韦固说 ：
“那时，就是我让人去杀你的。” 接着，韦固将事情的经过详
细讲给王氏听。最后，他感慨道 ：“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呀。”
然而王氏并没有因此而怨恨自己的丈夫。从此以后，两人相敬
相爱，感情更加深厚了。后来，他们生了个儿子，取名叫鲲，
官做到雁门太守，王氏也因此而被封为太原郡太夫人。
　　宋城的长官听说这件事后，觉得非常有意思，于是便把韦
固住过的那家客店题名叫做“定婚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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５１ 李暮　
　　
　　唐玄宗开元年的时候，出了个著名的宫廷音乐家，他的名
字叫李暮。他的拿手戏是吹笛子，是当时人们公认的独一无二
的高手。很长一段时间里，在他所遇到的同行里，的确没一个
的技艺超过他的。所以，他也十分骄傲，以为笛子演奏的第一
名是他的了。
　　后来，有一次因为有事，他向管理宫廷音乐的官员请假到
了越州。当地的官府和一些社会名流都希望能听到他的笛子吹
奏，所以很多人轮换设宴招待他。当时，越州有十个考上进士
的人，家中非常富有，便出了二千文钱，相约在镜湖举行宴会，
邀请李暮到湖上去吹笛子。因为凑的钱多，赴宴的人少，所以
大家说好，每个人可再请去一位朋友作为陪客。其中有个进士
因别的事情很多，把带陪客的事给忘了。到快要去赴宴时，这
人才突然想起这事来。时间不多，到其它地方去请朋友已经来
不及了，于是他便请了邻居一位老人一起去赴宴。那位老者很
久以来就住在偏僻的乡下，孤身一人，住着几间破茅草屋，性
情孤僻，与人很少来往，所以人们叫他“孤独生”。
　　聚会的人们准时到了镜湖。那里碧波荡漾，周围景色非常
迷人。人们谈笑风声，很是开心。李暮轻轻抚弄着笛子，露出
悠然自得的样子。船工慢慢把船摇到了湖中心。就在这时，乌
云汇集堆积，狂风阵阵吹来，湖中陡然掀起波澜。那湖水和岸
上树木都显出冷森森的气氛，仿佛将有鬼神降临一般。船中的
人们都为这突然变脸的鬼天气而感到沮丧。李暮却不为所动，
捧着笛子吹了起来。那笛声刚刚在湖面上回荡了一下，阴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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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天空便突然变得明朗起来。座中的客人一齐赞叹不已，认为
即使是天上的仙乐也比不上的，真是绝美之极，无与伦比了。
惟有孤独生默不作声，不置可否。船中人大部分人认为有这么
个不开眼的糟老头子在场，真是扫了大家的兴。李暮也以为孤
独生是藐视自己，所以心中愤愤不平。过了许久，李暮又静静
地构思，用心吹奏了一曲，这一次吹得更加扣人心弦，悠扬悦
耳。船中众人都十分惊奇，个个赞不绝口，只有孤独生还是默
默无语。为此，请他来的那个进士很感惭愧和后悔，于是对大
家解释说 ：“我的这个邻居住在偏僻的山村里，很少进城，没
见过多少世面。他对音乐之类，全然一窍不通。” 船上的人们
又一齐指责和嘲笑这个”无知”的老头，孤独生既不辩解，也
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而已。
　　孤独生这一种表情，使李暮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对孤独生
说 ：“先生这个态度，是看不起我呢，还是因为你自己是个吹
笛高手呢？”这时，孤独生才慢慢开口说道 ：“诸位怎么知道
我就不懂音乐，不会吹笛子呢？”众人一听这话，大吃了一惊，
顿时都哑口无言了。孤独生对李暮说 ：“请您试吹《凉州》曲，
我听听到底怎么样。” 李暮再不敢轻视这个不起眼的老头，拿
起笛子吹了起来。到曲子奏毕，孤独生说 ：“您吹得也算是很
熟练，也是很有才能了，可是，声调中夹杂着外国音乐的节拍，
您莫不是曾经接近过龟兹音乐家而受到了影响？”李暮听后更
加惊讶，忙站起身行礼道 ：“老先生真是明察秋毫，连我自己
也未觉察到这种影响哩，我的师父确是龟兹人呀！” 孤独生又
说 ：“到了第十三段，您把《凉州曲》误吹成了《水调》曲，
您知道吗？”李暮答道 ：“晚生非常愚笨，实在没有觉察到。”
于是，孤独生拿起笛子来要吹，想给他做个示范。李暮身边还
带了一支笛子，赶忙擦拭干净后递给他。孤独生看了看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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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笛子很不好，不大顶用的，吹的人不过懂得一点皮毛罢了。”
李把李暮吹的那支笛子还了，掂着另一支说道 ：“这支笛子吹
奏到入破这个音节时，一定会裂开的。您难道不可惜吗？”李
暮说道 ：“岂敢，岂敢，望前辈不吝赐教。” 于是，孤独生吹
了起来。笛声响彻云天，四座都为之震惊而颤栗。李暮更是洗
耳恭听，佩服得五体投地。孤独生吹奏到第十三段时，指明李
暮吹奏错误的地方，李暮十分佩服，拜伏在地。待吹奏到入破
时，笛子果然裂开，无法吹到曲终了。李暮又一次拜伏在地，
众人也都目瞪口呆，心服口服。至此，宴会结束。
　　第二天一早，李暮并参加宴会的宾客都到孤独生的住处想
去问候拜访他。众人到了那里，但只见茅草房子还在，却不见
了孤独生的踪影。越州人有认识孤独生的，都争相去寻访他，
但始终没人找到他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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５２ 李使君　
　　
　　唐僖宗乾符年间，有个当过刺史的人名叫李使君，后来卸
职归家，定居在东都洛阳。他一直很感激一位贵人对他的旧恩，
因此想请贵人的儿子来家中赴宴，想借此表示一番谢意。洛阳
城的敬爱寺中有个和尚名叫圣刚，跟那位贵人家常有往来，关
系不错，李使君便将他的设宴请客的想法跟这个和尚说了，并
请教如何才能招待好要请的客人。圣刚和尚道 ：“李先生，不
瞒你说，要做好这件事实在太难了。我在他家做门客的时间已
经很久了，每次见到他家吃饭，都是挑选山珍海味中最鲜美的，
日常饮食也一定要用好炭来烧，还往往无法称心，他们家是骄
奢淫逸成了习惯。您希望能请他们来吃饭，你想你能使他们满
意吗？”李使君说 ：“如果要红象的骨髓，白猩猩的嘴唇，我
恐怕办不到。但是筹备一桌精致的宴席，对我来说，说来应该
还不是一件难事。” 于是，他派人到处去搜求珍奇的菜肴，并
叫妻子女儿亲自烹饪，又置办了华丽的桌椅和雕有花纹的餐具，
选好日子把贵客请到家中。
　　贵公子兄弟几人依次坐在宴席上，一个个庄严得就好象冰
玉一般。李使君倍显殷勤，先表达了对诸公子先父的无限感激
之情，随后便让家人把美味佳肴依次送上桌来。接连送上十几
道菜，可贵公子几人却连筷子也不动一下。主人再三作揖劝请，
客人才只略略沾了一点时鲜果子而已。等到送上冰餐来，客人
才来了点情绪，都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可是很快，几人彼此斜
着眼睛对看了很久，并且每个人脸上露出像是吃了黄莲，吞了
一把针那样难受的表情来。李使君弄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也不
唐宋传奇　　　　 　　　　　　　　　　　　　　　　　　　 　・２１４・　

好随便去问，只得以烹调技术不佳表示歉意。就这样，李使君
的一番美意，落了个彼此心中不快，宴席不欢而散。
　　第二天，李使君又去见圣刚和尚，详细叙述了贵公子们的
神情态度，然后说道 ：“这些人真不够意思，嘴皮子再高，也
该赏个脸给我吧！” 和尚说 ：“上次我跟你说的，一点不错吧？
先生不必见怪，据我看来呢，他们不是不给你面子，而是你准
备的酒席实在不合他们的口味。” 随后，和尚便去贵人家里询
问道 ：“李使君不忘你们先父旧日恩情，特地摆了宴席，菜肴
也说得上是丰盛雅洁，而且是他们精心烧制的，为什么各位不
愿意稍为领略他的一番盛情呢？”贵公子们纷纷说道 ：“他那
菜肴，烧、烤、煎和调配都不得法，闻一闻就觉得不对味，怎
叫人吃得下呢？”和尚又道 ：“其它食物纵使不能吃，那些用
好炭烧的菜，各位也不吃上几口，那又是嫌什么呢？”公子们
回答说 ：“长老您不知道，凡是用炭来烧菜，应该先把炭烧红，
叫做‘炼炭’，然后才能用来做菜；否则， 烧出的菜就会有烟
气，味道也就不纯正。李使君家里的炭没有炼过，所以，那菜
就难以下咽了。” 圣和尚听了，拍掌大笑道 ：“原来如此，那
就是贫道我所不知道的了！我们虽交往了多年，可你们还有不
少东西我并不了解啊！”
　　后来，爆发了黄巢起义。不久，起义军攻下了洛阳，贵人
的财产全被抢光。贵公子兄弟几人为了活命，只好随圣刚和尚
一起逃亡，偷偷躲进了山谷中。那里一片荒凉，四处没有人居
住，他们一连三天未能吃上什么东西。等到黄巢军队稍稍远离
了一点，他们耐不住饥饿，才徒步走出山谷，准备到最近的一
个镇子去弄些东西吃。走出几十里后，他们看见路边有个小店
刚刚开门，便走了进去。那店中恰好做好了一些糙米饭，正准
备卖呢。圣刚和尚口袋中还有留着几百文钱，便买了饭放在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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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里，大家狼吞虎咽地抢着吃将起来。在那荒山野岭里，别说
山珍野味、鸡鸭鱼肉了，就连平常最普通的炒菜也没有，可贵
公子几人却吃得那么香甜，那么津津有味，那么来劲。起初，
大家只顾往肚子里填，谁也顾不上说一句话。等到吃得差不多
要饱时，圣刚和尚笑着开玩笑道 ：“这饭可不是炼炭烧出来的，
没想到还能勉强让公子们饱餐一顿呢！” 公子们听后都低下了
头，羞愧不已，实在无话说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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５３ 虬髯客传　
　　
　　隋炀帝到扬州去游玩，便把朝中的政事托付给了司空杨素
办理。杨素位显权重，平日里就骄横放纵，不把群臣看在眼里。
这时由他代行皇帝职权，就显得加倍地傲慢，更加不可一世了。
每当公卿大臣来和他商议事情，他不是蹲在床上，就是翘个二
郎腿，而且美女簇拥，很有点皇帝的派头。
　　一天，当时还是平民的李靖求见杨素，准备向他建议治国
安邦的良策。杨素接见他时，依然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李
靖拱手作揖说道 ：“如今天下动荡不安，群雄并起。您是皇室
重臣，理应礼贤下士，以使天下英雄皆来归顺。” 几句话说得
落地有声，使杨素一反常态，连忙恭敬地站起身来，向李靖拱
手致歉。两人谈得投机，李靖将自己的治国方略全都说了出来。
　　在李靖同杨素谈意正浓时，有位长得十分美貌的歌女，手
里拿着个红色的拂尘，一直站在旁边，凝视了李靖许久。当李
靖告辞时，那歌女也随着走出来，在长廊上她对书吏说 ：“快
去问问那位贤士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 书吏照办了，
然后将李靖的情况告诉这位歌女。
　　李靖回到客店，用过晚饭不久就睡下了。当夜五更时分，
他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急忙起身开门。看见是个陌生的女子，
于是他低声问道：“你是谁？为何深夜到这里？”来人说：“我
就是杨府手执红拂的那个歌女啊！” 李靖吃了一惊，忙让她到
屋里。那女子道 ：“我服侍杨空许多年了，天下的英雄豪杰也
见得多了，但没有一个能胜过您的。我愿把终生托付给您，所
以深夜前来，不知您愿不愿意收留我。” 李靖道 ：“这事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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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妥。杨司空是朝中重臣，你私自逃出，他岂能善罢甘休。”
那女子很有把握地说道 ：“这没什么可怕的。杨司空表面看去
似乎权倾京城，实际早已众叛亲离，朝不保夕了。近来逃走的
歌女已不止几个人了，他也并不认真查究，请您放心就是了。”
经询问，李靖知道这女子姓张，排行老大。再仔细看她的容貌、
风度、言谈、气质，真是有如飘然下凡的仙女。途中突遇到这
样一个知己，李靖也感到十分高兴。几天后，也听到些杨府追
寻的风声，但也并不是追得很紧。为免生事端，他就让张氏换
上男装，两人骑马离旅店而去。
　　他们准备前往太原，经灵石县时，天色已晚，便到一家客
店休息。张氏打开秀发在床前梳理，李靖在院里忙着刷洗马匹。
这时，一个中等身材、长满红色蜷曲胡须的人骑一头驴子来到
了客店里。那人走进屋去，使携带的一个皮囊扔在火炉前，拉
过枕头斜靠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张氏梳头。李靖一见十分恼怒，
但并未发作。张氏一手握住秀发，一手给李靖摇手示意，让他
且莫发火。她匆匆将头梳好，整整衣襟上前行礼道 ：“请教壮
士尊姓大名？”躺着的那人说 ：“姓张，排行老三。”张氏说：
“我也姓张，那我应当是妹妹了。” 接着，又给他行妹妹见兄
长之礼。那汉子高兴地说道 ：“今晚很荣幸遇到这么一位好妹
子，实在高兴啊！”张氏冲着院子喊道：“李郎，快来见三哥！”
李靖立刻过来拜见了虬髯客。于是，三人围着火炉坐下。客人
问 ：“炉子上煮的什么肉？”回答说 ：“羊肉，大概已经熟透
了。” 客人说 ：“肚子正好饿了。” 李靖又上街买来烧饼，客
人拔出腰间的匕首将肉割开，三人便吃将起来。他们边吃边聊。
虬髯客问 ：“我看李君模样，不过是个穷书生，怎么会有如此
出色的红颜知己呢？”李靖答道 ：“我李靖虽然贫困，也是个
有心建立一番事业的人。兄长既然问这事，我就不瞒你了。”
唐宋传奇　　　　 　　　　　　　　　　　　　　　　　　　 　・２１８・　

于是便把事情从头到尾叙说一遍。客人问 ：“那你打算去哪里
呢？”答 ：“想到太原躲避一阵。” 客人说 ：“看来，我不是
你要投奔的人了。” 又问 ：“有酒吗？”李靖又出去打了一斗
酒来。把酒斟好，客人说道 ：“我还有点下酒的菜，李君肯赏
脸吗？”说着，他把皮袋子打开，竟拿出一颗人头和一副心肝
来。随之，又把人头放入袋中，用刀把那心肝切碎，和李靖吃
起来。客人又说 ：“这是个天下最忘恩负义的人，如今叫我杀
了，解了心头之恨！” 他看看李靖，又说道 ：“看李君的仪态
气度，不愧为一个豪杰。你可曾听说太原有位非凡的英雄吗？”
李靖说 ：“我曾见到一个人，我以为那才是真命天子哩，其他
的不过是将帅之才罢了。” 客人问 ：“他姓什么？”答 ：“与
我同姓。” 客人再问多大年纪，李公说 ：“不过才二十岁。
他是太原留守李渊的儿子。” 客人道 ：“我听说的就是这人了，
你能设法让我去见他一见吗？”李靖道 ：“我的朋友刘文静跟
这人有来往，可通过刘去见见这人。敢问兄长，你为何要见这
个人呢？”客人说 ：“有个会观云气的人，说太原有王气呈现，
叫我去察看一下。在你到达太原的第二天，在天刚亮时，请到
汾阳桥头等我。” 说完，虬髯客骑上驴子飞一般地走了，转眼
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李靖和张氏连日兼程，快马加鞭，如
期赶到太原，又与虬髯客相会在一起。李靖陪他一同去见刘文
静，并很快见到了李公子。李公子虽穿得很随便，但却显得十
分潇洒，神采纷纷，意气高昂，气度不凡。虬髯客坐在一边，
默默地看着他，心里钦佩得五体投地。喝过几杯酒后，虬髯客
把李靖带到一边说 ：“此人果真是个真命天子！” 李靖把他的
话告诉刘文静，刘听后也非常高兴，自以为能慧眼识人。
　　虬髯客本有称王图霸的雄心，但这次见到李世民，心中自
感不如。离开刘文静家时，虬髯客对李靖说 ：“李公子将来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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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八九会做皇帝，可我还想请我的道兄再来看看。此外，李君
应同大妹再到西京去一趟。动身前那天中午，希望能到马行东
边的酒楼找我一下。只要看到酒楼下拴着这头驴子和另一头瘦
驴，那就能肯定我和道兄在楼上，你到楼上去就行了。” 说完，
就互相告别而去。
　　到了约定日期，李靖按时赶到酒楼下，果然见有两头驴拴
在那里，他便径直走上楼去。虬髯客与一位道士正在对饮，见
到李靖， 忙请他入席。喝了一会儿酒后， 虬髯客对李靖说 ：
“楼下柜子里放着十万文钱，你可以拿去先找个僻静稳妥的地
方，先把大妹安顿好。过几天，再到汾阳桥跟我会面。”
　　到时，道士和虬髯客早在桥上等候了。李靖陪他们去见刘
文静。文静正在下棋，大家见礼后，李靖说了来意。刘文静忙
派人去请李世民。一会儿，李公子世民来了。他身上显现着一
股惊人的英气，一落座，便带来满座春风。他目光如电，满座
为之惊叹。道士见了，确信将来的真命天子正是这位李公子。
　　三人从文静家出来后，道士对虬髯客道 ：“这个天下不是
您的天下了。你还是找其他地方去闯吧。希望你振作精神不懈
奋斗，中原大事就不用您费心了。” 接着，便和李靖一起商议
去西京的事。虬髯客说 ：“你到西京后，立刻带上大妹一起到
我家去一趟。我想让妻子见见你俩，顺便跟你们聊聊天。希望
不要推辞。” 说完，连声叹息着走了。
　　李靖同张氏同到西京，赶往虬髯客的住宅。这家是个富豪
人家，光丫环、奴仆就差不多有一百人。虬髯客出来迎接，大
家均感到十分欢喜。虬髯客接着让妻子出来拜见，原来也是天
仙般美丽的女人。随之，四人入席，共同举杯，说说笑笑，共
享美酒佳肴。
　　席毕，奴仆们从厅堂东面抬出二十张床榻，上面都用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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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纹的锦缎盖着。揭去锦缎，原来上面是帐本、文册、钥匙等。
虬髯客对李靖说 ：“这些都是一些珍宝钱币的帐目。也是我家
的全部财产，如今全送给你。”李靖吃惊地问道：“这是为何？”
虬髯客说 ：“我原来打算在中原起事，与群雄争夺天下霸权。
如今中原江山已有主人，我呆下去就没意思了。太原的李公子
才是个英明君主呀。你凭借卓异的才智，去努力辅佐他成就大
业吧。没有别的送给贤弟，就将我这点微薄的东西给你，去帮
助那位真命天子好了。十年以后，如果东南几千里外有非常的
事情发生，那就是我实现理想的时候了。李君和大妹可以面向
东南，洒酒地上，表示祝贺。” 接着，他又让僮仆们排列整齐，
向李靖和张氏下拜，命令道 ：“从现在起，李君和大妹就是你
们的主人了。” 说完，就和他的妻子，带了一个奴仆，骑马远
去。李靖才送了几步，就看不见了。
　　霎眼间，李靖成了豪门巨富，他便用这些资财帮助李世民
开创基业，终于统一了天下。贞观十年，李靖担任左丞相，南
蛮有使者来奏报：有海船一千艘，大军十万人，攻克了扶余国，
杀了国君，并自立为王，新王朝已经控制了局势。” 李靖心里
明白，这是虬髯客成功了，于是他赶回家告诉张氏。夫妻二人
换上礼服，向东南方向下拜，洒酒于地，遥遥表示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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５４ 我来也　
　　
　　南宋年间，时局纷乱， 民间十分混乱，都城临安(今浙江
省杭州市 )也不例外。尤其是店铺集中的地方，盗贼出没，搅
得人们心神不安。尽管失窃案件频繁发生，但由于贼人神出鬼
没，官府很难追究捉拿，因此破获的却不多。
　　尚书赵从善做临安府长官的时候，出了个十分奇怪的贼人。
他每次偷了人家的财物之后，总要用白粉在门壁上写上“我来
也”三个大字。为捉拿这个贼人，官府下了很大决心，费了很
多力量， 但总是捉拿不到。这样，“我来也”的大名很快轰动
了整个京城和附近各县。 一时间，“我来也”成了人们言谈的
中心话题，大家已不说是捉贼，而是是说捉“我来也”。
　　有一天，赵从善属下的官员押来一个犯人，并说这人就是
“我来也”。赵从善一听， 立刻将那人打进监狱，令人严加监
守。经连续几次过堂审问，任你严刑拷打，可那人始终矢口否
认他就是“我来也”。因没有什么赃物可作证据， 也没任何人
可以作证，所以很难断定，无法结案。就这样，这人一直被关
在牢狱中。
　　一天，他忽然偷偷地对看守牢门的狱卒说道 ：“以前，我
确实是做过贼的， 但我并不是‘我来也’。如今既然把我当作
‘我来也’捉来，我想我是有口难辩，难以开脱的。我别无它
求，只恳求你好好对待我，不要叫我在这里吃苦受罪就行了。
我有一些白银藏在宝叔塔第九层的某个地方，你可以去取来自
用。” 那狱卒暗想道 ：“宝叔塔上来往的游客很多，怎么会有
人把银子放在那里，一定是这家伙胡说八道，故意捉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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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狱卒显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态来。那人猜透了狱卒的心
思，又对他说 ：“我说的全是真话，希望你不要怀疑我。你只
要到塔上去，假装做佛事，点燃塔灯，整夜留在那儿，银子自
然会到手的。” 狱卒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在银子的吸引下，
他还是照那人说的去做了，没想到果然得到了银子。一夜之间，
那狱卒突然发笔小财，自然高兴得了不得。第二天一早，他就
回到监狱，偷偷地送了一些酒肉给那人吃。这样一来，两人的
关系也近乎了不少。
　　几天之后，那人又对狱卒说道 ：“我有一大缸的银制器物，
沉在侍郎桥某处的水里， 你去把它拿来， 足够你用大半辈子
的。” 狱卒说 ：“那一带非常热闹， 人多眼杂， 我怎么去取
呢？”那人道 ：“这也没什么为难的，你叫家里人把衣裳放在
个大箩筐里，抬到桥下去洗涤，趁人不注意时偷偷潜入水底，
将缸取出，放进筐内，再用衣服盖好，不就可以把它扛回家去
了吗！” 狱卒听后暗想：这家伙鬼点子真不少。于是，他又照
着去做了，果然顺利，所得财物比上回多得多。为答谢那人，
狱卒几乎天天带着酒食送到牢房中给那人享用。
　　一天夜里，快到二更时分，那人把狱卒叫到跟前，轻声说
道 ：“我想到外边去走一趟，四更时就回来。我这人是说话算
数的，决不给你添麻烦。” 狱卒一听觉得很为难，说道 ：“你
要干别的我都答应，可这件事不行。你想，你是在押犯人，我
怎么可以随便放你出去呢！别说放了你不再回来，就是回来，
要让上司知道了，我的罪责也不轻啊！” 那人说道 ：“我一定
不会连累你的。在这深更半夜，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谁会知
道呢！就是退一万步说，我即使出去了不再回来，你也只是个
看守不严，失职而已，顶多不过受个流放的处分。而我送你的
金银财物，足够维持你一家的生活了，你还怕什么呢？假如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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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你不肯放我出去，你将来受的损失可就大了，到那时你可就
后悔都来不及了！” 狱卒无奈，又想到这人以后可能会给自己
更多的好处，便所着一种侥幸心理，放那人出狱去了。
　　那人走了以后，狱卒便坐在牢里等候。起初，他还能沉得
住气，不大工夫，便心神不定，坐卧不安了。他正在为那人出
走的事而担忧烦恼的时候，只听得屋檐上的瓦片发出了些微声
响。顷刻间，那人已经从房上跳了下来。狱卒一见，非常高兴，
那悬着的心总算能“腾”地落了地，赶忙又给那人上了脚镣手
铐，这才放心地睡觉去了。
　　第二天天一亮，狱卒起身打开牢门，便听到某处张府的人
前来衙门向赵从善告状道 ：“昨夜三更时分，我家被盗贼偷去
了很多东西，那贼还在大门上写下了‘我来也’三个大字。”
赵从善一听“我来也”又作了案，不禁拍案说道 ：“我差点错
判了这个案子。我已经把那人当成‘我来也’关了起来，为什
么在外边又冒出了个‘我来也’呢？这样看来，那人肯定不是
‘我来也’， 难怪那人死也不肯承认哩！” 赵从善随即呈报上
司，给那人定了个“触犯夜行禁例”的罪名，打了几板之后，
将他驱逐出境了事。那狱卒到此时还糊里糊涂，不知道这事和
他很有关系哩。
　　狱卒下班回到家中，妻子悄悄告诉他道 ：“昨夜三更时分，
我听到有敲门的声音。我原以为是你回来了，急忙起身去开门。
当时，只见有个人把两只布袋扔进门来，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我已经把那两只口袋藏起来了。” 狱卒急忙打开布袋一看，里
面装的全都是金银财物。到这时，他明白了，这口袋里装的正
是张府被盗的东西，是昨晚他放的人偷来送给他的。原来，这
人真的就是官府要捉拿的那个“我来也”啊！
　　后来，狱卒便假说有病，辞官回家，坐享那“我来也”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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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的财物，一直到老。他老之后，儿子不能保持他的家产，
很快便折腾光了， 这才把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这样，“我来
也”的故事才得以公诸于世，流传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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５５ 谭意歌传　
　　
　　谭意歌，小名英奴，随父母生长于英州(今广东省英德县)。
不久丧父，便跟随母亲一起流落到了长沙。八岁时，母亲也不
幸去世，她被寄养在小手艺人张文家中。
　　一天，官妓丁婉卿偶尔从张文家门口经过，看到意歌长得
十分美貌，便暗自算计 ：“若能得到这个女孩，必定发财的。”
主意一定，她便抽空请张文同去喝酒，但什么也没对张文提。
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她几又次送一些钱财绸缎之类的东西给
张文，弄得张文内心里深感过意不去。
　　一次，张文对婉卿说 ：“我是个一般平民，蒙你厚待，十
分感谢。不知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事，你请尽管说，我一定尽
力报答。” 婉卿说道 ：“有件事想求你，但始终不好说出口，
怕的是你会不高兴啊。” 张文说 ：“你待我这么好，有话就直
说吧。” 婉卿道 ：“意歌长得十分漂亮。我知道她不是你的亲
生女儿，要是你肯把她卖给我的话，我一定重重地酬谢你的。”
张文说道 ：“我早猜到了你的意思，今天你既然说出来了，我
也就答应你吧。”
　　当时意歌才十岁。她听说这事后，便质问张文 ：“我虽不
是你的亲生女儿，可你怎么忍心把我卖到娼妓家去呢！” 张文
不予理会，当即将意歌送到婉卿那里去。离开张文家时，小意
歌又哭又喊，情景十分凄惨，所有见到的人无不为之悲伤叹息。
　　丁婉卿是个很有手腕的女人。她把意歌买去后，总是拿些
非常华丽的衣服让意歌穿，给她吃新鲜可口的食物，还用珠宝
翡翠给她做首饰。她对意歌体贴入微，就跟慈母对待女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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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好。日子久了，意歌的感情也就慢慢地发生了变化。
　　谭意歌不到十五岁，丁婉卿就叫她接客。意歌此时已出落
得一表人才，亭亭玉立，肌清骨秀，脸蛋白嫩，腰支苗条，非
常人可比。她不仅聪慧敏捷，风度翩翩，而且懂得琴棋，尤其
擅长诗词。一时间，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们，竟争先恐后，
不惜为了意歌而千金买笑。就连州郡的官员们每次宴会，都让
人接她前去作陪。时间久了，意歌的身价大增。
　　当时，一位姓周的转运使代理郡守。一次，他会见宾客，
把意歌也接去了。这时，有个医生有事来求见周公。姓周的见
那医生的胡须长得十分漂亮，便笑着说道 ：“我有个上句，你
能对出下句吗？”医生说 ：“姑且试一试。” 周郡守出上句说：
“医生拜时须拂地”。 那医生正思索间，意歌在旁说道 ：“我
愿代医生一对。” 郡守说道 ：“可以。” 意歌于是对道 ：“郡
侯宴处幕侵天。” 众人听后，都对她的才思赞不绝口。
　　后来，一个叫蒋田的出任此地郡守，听说意歌能即席赋诗，
有些不大以为然。一次，他指着意歌的脸说道 ：“冬瓜霜后频
添粉。” 并让意歌对句。意歌知郡守在嘲弄她，说她的脸蛋象
冬瓜一样难看。于是，意歌略略思索了一下，便拽着蒋田的红
袍袖说道 ：“木枣秋来也着绯。” 把姓蒋的比作了木枣。蒋某
一听，顿时觉得既羞又喜。
　　几年后，刘相来长沙作郡守。一天，刘相在幕僚们陪同下，
登上碧湘门去纳凉，把意歌唤去应对。这时，远远望去，湘江
岸边一片竹屋茅舍，一个渔翁提着两条鱼走进深巷。于是刘相
说道 ：“双鱼入深巷。” 意歌立即答说 ：“尺素寄谁家。” 刘
公听后极为高兴，大加赞赏。
　　后来，刘太守有一次游岳麓山，让意歌陪同前去。他们经
过抱黄洞时，停在望山亭吟诗，满坐的人都互相唱和。意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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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寂寞，作了一首献给刘相。刘太守看后，惊叹不已，于是
把诗让客人们轮流观赏，没一个不佩服的。刘相见意歌如此多
才多艺，便问起她的身世来。意歌如实讲了出来。刘公听后深
感同情。意歌说 ：“我沦为官妓已有多年，从不敢向人诉说自
己的苦衷。今天有幸遇到了您，如能帮我获得自由，嫁个好人
家，我这一辈子也不忘您的恩德。” 刘太守答应还她自由。几
天后，她写了要求赎身的报告递呈太守，刘公当即予以批复。
　　从此，意歌便留心选择称心的郎君。不久，果然遇到了一
个。这人名叫张正字，汝州人，当时在潭州做茶官。意歌和他
一见倾心。正字也表示爱幕意歌。两人定情之后，意歌便带了
自己全部的衣装财物，去跟张正字同居。
　　过了两年，张生调往别处任职。意歌为他准备好行装，在
郊外为他饯行。谭意歌拉着正字的胳膊说道 ：“你是大家世族
的公子，而我只是娼妓之流的贱人，以贱配贵，并不是好姻缘。
现在你尚无正妻，堂上又有老母。我俩今日分离，怕是再无相
见的时候了。” 张正字说道 ：“怎么说出这么悲观的话来？你
我既然相爱，当初山盟海誓，皎如日月；我倘若背盟抛弃了你，
定会受到天神惩罚！” 意歌说 ：“我已怀孕几个月了。这是你
的骨血，你应常惦念着他才是啊！” 两人都十分伤心，泪流满
面，惜别了很久才分手。
　　从此，意歌闭门不出，连隔壁邻居的人，也很难见她一面。
很快一年过去了，张生还没回来，意歌也没听到他娶妻的消息。
于是，她给正字写了一封书信。张生接到信后，心情十分不快，
他既不敢违背慈母要他另娶妻子的意见，又不愿遗弃意歌和自
己的骨肉，所以感到两头为难。又过了一个月、母亲为他同殿
中省官员孙贯的女儿订婚。张正字愁肠百结，时常独自落泪。
这万般的痛苦，他只有深深藏在心底，始终不敢写信向意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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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又过了一年，意歌得知了正字娶妻的事，于是又给张生写
了书信一封，着实责备了一番。正字读了她的信，日夜怅惘叹
息，但又无计可施，只有在苦痛的煎熬中打发日子。
　　三年后，张正字的妻子孙氏去世。这时，恰巧有个客人从
长沙回来，张生与这人在尚书省办理公文处碰上了。于是，张
生向他询问意歌的消息。那人不知道他就是张正字，便拍掌大
骂道 ：“那个姓张的真是铁石心肠，没有感情的家伙呀！他的
罪过，简直无法饶恕啊！” 正字问道 ：“这话从何说起呢？”
客人答道 ：“意歌自从张某人走后，就深居简出，从不抛头露
面。后来她听说张生另娶了妻子，心意更加坚定，就在城外置
办了些田地，借以维持生活。她一向治家严肃，简直没半点可
挑剔的。她还亲自教育自己的儿子，希望他早日成名。世上能
有多少这么好的女人啊！假若我碰到这个姓张的，非当面骂他
一顿不可！”
　　张正字听了这些话，心中很是愧疚。于是，他便邀请客人
到酒店喝酒，并说道 ：“我就是那个张某人呀。你责备我的话
很对，可是我家有老母，这样做我也有我的苦衷啊！” 客人说
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呀。” 两人谈了很久之
后才分手。
　　张正字决心到长沙，去找谭意歌。几天后，他到了长沙，
去时换上便服，打扮成普通人样子，到街面上四处打探意歌的
情况。结果，都如那位客人所说的。他来到意歌门前，见门庭
内外十分宁静。张生看了，心中很是悲痛。意歌见了正字，就
要把门关起来不理他。张正字道 ：“我爬山越岭，渡江过河，
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完全是为了你呀！你为什么要把我关在门
外呢？ 难道是因为我过去待你不好吗？” 意歌道 ：“你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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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妻室，我也已立志修身。请你马上离开这里，不要再来打
扰我了。” 张正字说道 ：“我的妻子已经去世。过去的事情，
就请你原谅好了。如果你再拒绝我，我宁可死在这里！” 听张
生这么一说，意歌的心软了下来，忙说道 ：“我向来是爱慕你
的，只怪我当初和你结合得太轻率，所以你遗弃我也容易。要
是你心里还有我的话，就该去请媒人，准备好聘礼，择定吉日，
把我正式迎娶过去。否则，你就别再来见我！” 意歌说完，走
进门去，闭门不纳。
　　张正字照着意歌的要求，一切都按照正式的礼仪去办理，
还举行了隆重的结婚仪式。随后，正字带着意歌回到京城。意
歌更加谨守妇道，把家务管理得井井有条，待人接物彬彬有礼，
对待亲族敬重体贴，使全家内外融洽和睦。因此，张家也日渐
昌盛富足。意歌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儿子长大后考中了进士，
她自己也受到皇帝的册封。她与张生夫妻和谐，白头到老，被
人们传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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５６ 侠妇人　
　　
　　宋徽宗宣和六年，饶州德兴（今江西省德兴县）人董国庆
考中了进士，被朝廷派到莱州胶水县（今山东省平度县）担任
主簿。那时恰好赶上北边的金人入侵中原，不便携带家眷远行，
他便独自一人去莱州任职。他刚到任一年多，金兵便占领了中
原，连宋朝的皇帝也被虏去。因离家乡十分遥远，难以返回，
国庆只好弃官躲到乡间谋生，暂且住在一家客店里。店主人可
怜他孤身一人，漂泊他乡，生活困苦，便替他找了个妇人做媳
妇。
　　这妇人非常能干，不仅聪明伶利，而且人也长得很美丽。
她见董国庆很穷困，便将自己家中的财物全部变卖，买回七八
头驴和一些麦子回来。她把麦子磨成面粉，然后赶着驴，运到
城里去卖。就这样几天一次，赚的钱也越来越多。这样一直干
了三年，她用赚来的钱，买了一些田地和房屋。两人的日子也
越过越好了。
　　董国庆老家本有妻儿和老母。离家几年，无法通音信，所
以心中十分思念，常常唉声叹气，闷闷不乐。那妇人几次问他，
他都不愿讲出心事。因为国庆非常爱那妇人，不愿给他增添烦
恼。后来一天，那妇人追问得紧，国庆无法隐瞒，便对她说道：
“我本来是宋朝的官吏，老家在南方。我家中有老母，还有妻
子和孩子，都住在乡下。我一个人流落在外，不知何年何月才
能回去。每当想起这些，心里就难过得很。” 那妇人道 ：“既
然如此，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呢？我也好帮你想想办法。” 停
了一会，她又说道 ：“我有个哥哥，是个商人，很乐于帮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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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些天他就要到这里来，我们请他给出个主意。” 国庆见妇人
并不生气，并且一切为他着想，心里很是感激。
　　过了十多天，果然有个贩货的商人，身体高大壮健，头发
胡须都是卷曲的，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赶着十多辆车子，来到
妇人家门口。那妇人一听到叮咚的车辆声，便高声喊道 ：“是
哥哥来了！” 于是马上出门迎接，并叫董国庆出来和这人认了
亲。妇人备好酒菜，请她哥哥饮酒。直至深夜，妇人才把丈夫
的事说了出来，并一意托付给他。当时，金国刚刚颁布一道命
令 ：“凡宋朝弃职逃亡官吏，允许前来自首；匿不自首而被告
发的，一律处以死刑。” 当妇人的哥哥问起他的事时，国庆担
心那人会去告发他，便不承认自己曾是宋朝官员。
　　那人发觉国庆对他不信任，很不高兴，摸着胡须冷笑道：
“我妹子嫁给你已经好几年了，大家亲如骨肉，我才不怕违犯
禁令，还想把你送回南方去，没想到你如此不相信人。似这样，
如途中真发生什么问题，你肯定会连累我的。你应把自己的委
任书交给我，以表示对我的信任。要是你不愿这样，明天我就
把你绑送到官府里去。” 董国庆听了，不知是福是祸，心中很
害怕，只得把藏于衣内的宋朝文书全拿出来，交给妇人的哥哥。
　　那人收下董国庆的文书后就走了。董国庆则害怕得整个晚
上没法睡。第二天，那人并不食言，又牵一匹马来给了国庆，
说道 ：“我们可以启程。” 董国庆希望妇人跟他一起走，那妇
人说道 ：“很不凑巧，眼下我还有事没办好，必须暂时留下来
料理一下。等到明年，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接着，妇人取出
一件袍子说 ：“这是我亲手缝制的，你拿去好好珍藏着。你回
到南方后，我哥哥有可能要送你一些银两钱财，你千万不要接
受。如果你实在推脱不了，就拿出这件袍子来给他看。我过去
有恩于他，如今送你回家，只要一见我给你做的这件袍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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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知道我们有相会的意愿，就会再护送我到你家的。如果你
接受了他的馈赠，他便认为责任已到，不再管我了。且记，这
袍子可不是件一般的衣服，你千万保管好，万万不能随便丢失
了。” 董国庆听了，只是心中闷闷不解，始终弄不明白这袍子
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这时，那人又来催促了。董国庆只
得与那妇人挥泪告别，上马随那人飞奔而去。他们一起来到海
边，那时，恰好停靠着一只大船，正等解缆启航。妇人的哥哥
把董国庆护送上船，然后拜别而去。
　　那船飞快地向南方驶去。董国庆来时没有带路上所需钱粮，
妇人的兄长一走，他便为难起来。没想到船上的人却对他照料
得十分周到。不时送东西给他吃，但没一人问及他的来历，因
此他感到十分庆幸。船平安到达南方，一靠岸，国庆发现，妇
人的哥哥已等候在那里了。那人邀国庆来到酒楼，为他接风洗
尘。席间，又拿出二十两黄金对国庆说道 ：“请把这点心意收
下，就算是我送给太夫人的薄礼吧。”
　　董国庆记着妇人临别时的嘱咐，因而竭力推辞不纳。那人
道 ：“你几年没有回家，也没有寄钱回去，家中一这生活困苦。
如今你空手而回，一家人可怎么生活呢！” 说着，硬是把金子
留下，然后自顾自地下楼走了。董国庆急忙追赶上去，将妇人
送他的袍子给那人看。那人一见这袍子，顿时惊讶地笑着说：
“我的才智果然不如她啊！现在，我的责任还没有尽到，明年
一定把你心爱的人护送回来给你。” 说完，他连头也不回，就
走了。
　　董国庆回到家中，见母亲、妻子和两个孩子都平安无事，
十分高兴。他这次回家，既没钱，也没东西带回，只是拿出那
件袍子交给家人，并让妻子将开线处再缝好。妻子拿过袍子认
真一看，隐约见里面有黄呼呼的颜色。于是，拆开来一看，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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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衣服里面贴满了箔金。不久，国庆回到皇帝那儿申奏了自己
的遭遇。朝廷对他表示同情，就委派他到宜兴县做了县尉。一
年之后，妇人的哥哥果然又护送那个妇人来董国庆家里团聚来
了。从此，一家人和睦相处，日子过得十分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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５７ 裴玉娥　
　　
　　唐玄宗年间，有个秀才名叫黄捐，出身贵族官宦家庭。家
中有个玉马坠，色彩光泽柔顺，雕刻十分精巧细致。黄捐从小
就把这玉马坠佩带在身上，非常喜爱。
　　一天，黄捐在街上碰见一位出家人挡住了他的去路。那人
五官端正，相貌堂堂，虽然年事已高，但红光满面，神采奕奕。
和尚开口就向黄捐要那玉马坠，黄捐也毫不吝惜，解下来给了
他。出家人并不道谢，拿上就走了。
　　黄捐从小喜欢读书，也算得上有些才气。后来，镇守荆、
襄二州的节度使聘任黄捐做记室官
　　（相当秘书）， 他马上打点行装启程去赴任。当他来到江
边，见一只船停靠在岸边，上前一打听，原来是四川一位客商
的船只，途中正好要路过黄捐要去赴任的地方。黄捐向他说明
自己的身份后，提出请求搭船前往，那主人很是爽快，十分高
兴地答应了。
　　黄昏时分，黄捐忽然听到船仓里传出一阵筝声，曲调悠长
凄婉。黄捐从船仓的窗户中望去，只见一位少女，年纪大约十
四、五岁，长得如花似玉，象天仙一般美丽。时间不长，筝声
嘎然停了。黄捐当时正值青春年少，突然见到这般美人，不禁
心中荡起春意。他点亮灯烛，乘兴写出一首词来 ：“平生无所
愿，愿作乐中筝。得近佳人纤细手，红罗裙下放娇声，便死也
为荣。” 用以抒发自己对那位女子的倾心爱慕之情。少男少女，
虽然近在咫尺，却无法聚首以吐衷肠，害得黄捐一夜都未睡好。
　　第二天清晨起来，黄捐又偷偷看去，只见那女子正在用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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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洗手。他看准了一个机会，悄悄走到女子所居的船仓处，静
不出声地把写好的那首词和自己的名帖从门缝中塞了进去。那
女子也不声张，拾起来看了好一阵子，心里觉得美滋滋的。然
后，她打开半扇窗子，躲在窗后偷看黄捐。只见那黄捐年轻英
俊，风度潇洒，她不禁心中暗喜，忍不住自言自语道 ：“好漂
亮的书生啊！如能跟这样的人结为夫妻，我这辈子也就心满意
足了。” 打这以后，那女子心中也总惦着美男子黄捐，不时与
他眉目传情。
　　一天中午，主人下船去修理船桨，那女子便隔着窗户向黄
捐打招呼，悄声说道 ：“夜里请不要早早睡去，我有话想跟你
说。” 黄捐连连点头，欢喜得不得了。入夜，一弯新月挂在半
空，亮光洒在江面和大地上，周围一片寂静。劳累了一整天的
船主人和船工倒头便进入梦乡。那女子打开窗户，黄捐赶忙凑
了过去。她对黄捐说道 ：“我是商人的女儿，姓裴，小名玉娥。
我自幼就喜欢读书写字，那天看了你写的诗词，对你的才华深
感钦佩。要是能和你结为夫妻，那将是我一生的荣幸。如果你
不愿意的话，那我就只有死后在地下与你相随了。现在，这船
上人多眼杂，难以把心里的话全都向你诉说出来。等到某月某
日，我们的船将到涪州。到时，我父亲要带着船上的人去祭水
神，直到下午三、四点钟才能回来。记住，到那日，你一定来
找我，咱俩好好叙一叙。黄公子，千万不要误了时间啊！” 黄
捐说 ：“姑娘放心，我一定按时赴约。”
　　第二天，船到江陵，黄捐应该在这里下船去了。那女子隔
着窗户目送黄捐，黄捐也很不情愿地走下船去，依恋之情难以
抑制。船已走出好远了，黄捐仍伫立在江边，他想着和女子约
会的时间，所以到府中拜见守帅后便提出请假，只推说是要去
拜会几位老朋友，过两天就回来。守帅道 ：“眼下军务繁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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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少事等你办理，暂时还是不要到别处去的好。” 黄捐无法
再说什么，只得先独自回到旅馆去。这时，他心里矛盾之极，
斗争十分厉害，最后还是横下一条心，决定即使是不辞而别，
也要和那女子会面。天色已晚，城门守得很严，黄捐怕误了约
定的日期，便越过城墙离去了。他一路打听，总算按时赶到了
涪州。来到江边，见玉娥家的船只孤单地停靠在那里。玉娥独
自靠着船篷上的窗户，正焦急地等待着。她见黄捐到来，高兴
得容光焕发，满脸喜悦之情，说道 ：“郎君可真是个讲信用的
人啊！” 接着又嘱咐说 ：“水太急，你用缆绳把船拉近些再上
船，不要掉入水中了。” 黄捐没有经验，解开拴船的缆船，拽
了几下，刚想上船，由于水势太急，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拉不住
了，那船顺水漂了下去。黄捐在岸上不停呼叫，玉娥则在船上
哭泣。两岸不见人影，黄捐束手无措。他顺着河边狂奔了好半
天，只见那船颠颠簸簸，若隐若现，后来就再也看不到了。
　　玉娥的父亲等人拜完水神回来，不见了船只，估计是缆绳
开了，船被江水冲走，于是顺流追寻，但不见一点踪迹，只得
痛哭流涕，黯然回到家乡。
　　说来玉娥命不该绝。那船被冲翻后，恰巧另一条船经过那
里，把翻了的船拽起，搭救了裴玉娥。原来这船的主人与黄捐
是同乡，是一个名叫薛琼琼的姑娘被选入宫，她的义母薛太婆
送琼琼前去长安的。当时，玉娥被救起后，已是气息奄奄，经
薛太婆调治照料，过了一天才苏醒过来。薛太婆得知她的情况
后，便收她为义女，一同到长安去了。后来，薛太婆打算为玉
娥办婚事，玉娥便把与黄捐订盟的事向薛太婆说了，并拿出黄
捐给他写的词来。薛太婆是看着黄捐长大的，而且非常喜欢他，
所以对玉娥的照顾就更加周到了。薛太婆说 ：“今年是会试之
年，黄捐肯定会来长安赶考的。到时我派人去寻访他，一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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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的盟誓如愿以偿。” 玉娥听后万分感激。
　　一天，一位和尚来到薛太婆的住处，径直奔向玉娥的房间
来化缘。玉娥见那和尚容貌不俗，便跪在地上说道 ：“弟子有
前世姻缘尚未了结，请师傅指点迷津。” 和尚道 ：“你最近将
大祸临头，我送你这个玉坠，带在身上就可解脱了。” 那和尚
把玉坠交给玉娥就走了。
　　再说那日黄捐不见了玉娥的船只，简直急得要发疯了。他
官也不去做，也不想再求取什么功名，便漫无目的地四处流浪。
一日，他来到一片荒林，见有座庙宇，便前去想借住一宿。他
见有个老和尚正在盘腿打坐，于是跪下叩头道 ：“我与一女子
订有终身之好，可前些天她被水冲走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团聚
的希望呢？”和尚眼也不睁，说道 ：“老僧怎么知道这儿女情
长的事情！” 黄捐不死心，一再恳求。老和尚又说道 ：“你先
参加科考，然后再慢慢寻访不迟。” 之后，又拿出几两金子资
助黄捐。黄捐在那儿住了一夜，就直奔长安而去，后来勉强参
加了科举考试，想不到不仅得中，而且还被皇上任命为刑部侍
郎。黄捐年纪轻轻就考中进士，因而向他求婚的人接连不断，
但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当时，吕用之在朝中专权，积怨很深，于是黄捐上疏揭露
他的违法行为，朝廷将吕免职。吕用之闲着无事，就到处寻访
美女。后听说薛太婆有位极美丽的女子，便派人硬抢回家中。
这个女子正是玉娥。吕用之逼迫玉娥和他成亲，玉娥宁死不从。
正当这时，忽然一匹白马从床上腾空跃起，朝吕用之又踢又咬。
吕只好放了玉娥，急忙跳出房去，这时马也不见了。
　　吕用之觉得这事很蹊跷，认为定是有妖孽作怪。只是他贪
恋玉娥的美丽，一时不想把玉娥赶走，但也再不敢到她的房中
去了。不几日，有位和尚自称能除妖降怪，吕用之便把他带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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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和尚说 ：“这是上帝的玉马在你家作怪，人是对付不了
的。这可不是好兆头。” 用之听后吓坏了，忙请教消灾的办法。
和尚道 ：“快让那女子到别人家去，就可以代替你受灾了。如
果朝中有你最仇恨的人，就把这位女子送给他就行了。” 吕用
之想了想说 ：“我想送给黄捐是最合适的了。” 于是，吕用之
拿出金银答谢和尚，和尚不要，拂袖而去。
　　吕用之把薛太婆叫去说 ：“我想要把你的女儿玉娥转送给
我的一位朋友。” 太婆问 ：“那人是谁？”吕说 ：“就是刑部
侍郎黄捐。” 薛太婆听了暗中十分高兴，便去告诉了玉娥。玉
娥听说黄捐做了刑部侍郎，也十分欢喜。不等吕用之派人跟黄
捐去说，薛太婆先去了。黄捐见到她后惊喜地说 ：“这不是薛
太婆吗，怎么到这里来了？”太婆说 ：“我来商量把女儿送你
作眷属啊！” 黄捐说 ：“别开玩笑了，你女儿不是被选入宫了
吗？”太婆说 ：“我又新得了一个女儿呀！” 说着，拿出那首
词给黄捐看。黄捐惊讶地说 ：“这是我赠玉娥的，难道她还活
在世上吗？”薛太婆说 ：“我这女儿正是玉娥，是我在水中救
起的。”
　　第二天，玉娥被送到黄捐的住处，两人相见，抱头痛哭一
场。黄捐说道 ：“今日相见，莫不是在做梦吧！” 玉娥将玉马
坠拿出来说 ：“不是它，我们不会有今天了。” 黄捐说 ：“这
是我送给一位和尚的，怎么会又到了你的手中？”玉娥说是和
尚送的。到这时，他们才明白：那和尚是神人，玉马也是神物
啊。他们将玉马供在桌上，一起拜它。忽然，玉马从桌上跃起，
直入云端，奔向远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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５８ 李师师外传　
　　
　　李师师是开封府东二厢永庆坊染布匠王寅的女儿。王寅的
妻子生下师师后就去世了。王寅只好用豆浆喂她，才勉强活了
下来。婴儿时期的师师从不啼哭。王寅也十分疼爱自己的女儿，
按照当地的风俗，他把师师送到宝光寺里去受戒。一个老和尚
看着她，说道 ：“这是什么地方？你来做什么？”小女孩听到
他的话，突然大哭起来，老和尚又在她头顶上抚摩了几下，哭
声才停止。王寅暗自高兴，心想：“我这女儿真是佛门弟子啊！”
那时凡佛门弟子，通称为师，所以就叫她“师师”。
　　师师四岁那年，王寅因犯罪入狱，不久便在狱中死了。师
师也就变成了孤儿。有个开妓院的李妈收养了她。师师长大后，
不仅长得十分漂亮，而且难得的是多才多艺，因此在花街柳巷
中成了开封城中有名的人物。
　　宋徽宗登基后，爱讲奢华，贪图享乐。朝中童贯等人为了
迎合皇帝所好，专门引诱皇帝去做一些不正当的勾当。他们到
处搜罗名贵花木、奇山怪石和天下美女，并在京城北面修建一
座离宫，供徽宗在那里寻欢作乐。时间一长，徽宗对那些熟悉
的面孔开始厌倦起来，便想改穿便装，偷偷到到宫外的妓院去
寻找乐趣。
　　宫有个太监小头目名叫张迪，是徽宗的亲信，他与李妈妈
互相熟悉。这人猜透了徽宗的心思，于是对徽宗说 ：“有个妓
女叫李师师，不仅容貌美丽，而且才艺双绝。” 徽宗一听就动
了心。第二天，徽宗命张迪从国库里取出一些锦缎、珠宝和银
两去找李妈妈，只说有个商人赵乙想见师师。李妈妈见送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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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多东西，就高兴地答应了。
　　当天晚上，徽宗换上便装，混在几十个太监里面，走出东
华门，来到李妈妈的妓院。徽宗让其他人留在门外，自己和张
迪走进李妈家。李妈出来迎接，请他们进入正厅，端出几样时
鲜水果，殷勤招待徽宗。徽宗每样都尝了一点。但是过了好长
时间，不见师师出来，徽宗只得呆坐在那里等候。后来张迪辞
别离去，李妈才把徽宗带到一间小书房里。徽宗在那儿坐了一
会儿，随手翻看着桌上的书籍，但仍不见师师出来。
　　这时，李妈妈又领着徽宗走入后堂，桌上已摆满了好些菜
肴。徽宗胡乱吃了一点。李妈妈在旁边陪着说话等了许久，师
师依然没有露面。徽宗正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李妈妈又要请他
去洗澡。徽宗一再推辞，李妈妈说道 ：“我女儿喜欢干净，别
惹他不高兴吧。” 徽宗无奈何，只得去洗了。洗毕又带回到后
堂，只见山珍海味又摆满一桌子。李妈妈劝他喝了几杯，师师
却始终没出来见面。
　　又过了很长时间，李妈妈才把徽宗引到师师的卧房去。屋
内灯光灿灿，整洁干净，但师师却不在里面。徽宗坐立不安，
在房中来回踱步。又过好大工夫，李妈妈才扶着个年轻漂亮的
女子，款款走进房来。她大概刚洗完澡，还没有梳妆打扮，却
娇滴滴象出水芙蓉一般。师师见了徽宗，显出一幅瞧不起的样
子，连个招呼也不与他打。
　　借着灯光，徽宗细看师师。只见她姿态幽雅，风韵不俗，
眼波流转，光彩照人。问她芳龄，她不答；再问，她就挪到一
旁去坐了。李妈妈凑在徽宗身边说 ：“这孩子喜欢静坐，希望
你不要见怪。” 说着，便放下帘子，出去了。李师师站起身，
脱下短袄，只穿件薄绸衫，卷起右手的袖子，从墙上取下一把
琴，弹了起来。只见她指法娴熟，琴声悠扬，徽宗听得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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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了疲倦。等到弹完三个曲子，鸡已叫了。徽宗怕晚了被人
发觉，急忙打开帘子，走了出来。太监们则在门外苦等了一夜，
见他出来，赶忙护送他回到宫中。这事发生于大观三年八月十
七日。
　　第二天，李妈妈问师师道 ：“这姓赵的并没对咱们有什么
不好，你为什么那么冷淡？”师师一听，大怒道 ：“他不过是
个生意人罢了，我为什么要巴结他！” 李妈妈见她如此，也无
奈他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过不几天，城中便传开了，说
皇帝到师师家里去过。李妈妈听到这些流言，吓得要命。师师
说 ：“依我看，皇帝既然肯到这里来，就决不忍心处死我们。
再说，那天晚上，皇上没有什么强迫我的意思，可见他很爱我。
只是我地位卑下，连累皇帝为我而遭受诽难。实在是天大的罪
过。要是皇帝把我们杀掉，岂不是自己把丑事公诸于天下吗！
我想，皇帝是决不会这样做的。”
　　第二年的正月，徽宗让张迪给师师送来一把蛇跗琴。这琴
时代深远，是宫中珍藏的宝物。同时还赏她白银五十两。三月，
徽宗再次偷偷来到师师家。师师还是不施脂粉，穿着素装，跪
在门口迎接。徽宗十分高兴，拉着她的手，叫她起来，一起走
进房中。
　　李妈妈听说皇帝又到了，吓得躲了起来。后来太监唤她进
见，只见她全身颤抖，跪在地上不敢起来，再也看不到上次她
那殷勤的样子了。徽宗见她如此，心中很不高兴，但仍强装笑
脸说道 ：“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束，更不用害怕。” 于是
李妈妈不停拜谢，然后领着徽宗走上一座新修建的楼房。师师
跪在地上，请求徽宗为此楼题一块匾额。当时楼前的杏花盛开，
于是徽宗随手写了”醉杏楼”三个字，赐给师师。一会儿，楼
上又摆上酒席，师师在旁伺候，李妈妈则跪着给皇帝敬酒。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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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让师师坐在酒席一角，要她弹起那把蛇跗琴。徽宗边喝边听，
不停地点头称赞。听过一曲，徽宗这时才发现桌上摆的菜肴与
宫里的完全一样。徽宗问是什么原因，才知道这些菜都是宫中
厨师做的，是李妈妈花钱请来的。徽宗心中觉得不高兴，便对
李妈妈说 ：“以后千万不要这样，我喜欢先前的那种样子。”
酒席没吃完，徽宗便回皇宫去了。这年九月，徽宗赐给师师名
画一幅，还有珠宝珍玩几十件，黄金、白银各千两。
　　那时，徽宗与师师的关系，已传遍宫庭内外。郑皇后听说
后，劝徽宗说 ：“妓女是下贱的女人，不应和皇帝接近。更何
况，你是晚上出去，只怕发生意外，望皇上多多珍重。” 徽宗
点头称是。此后有好几年，徽宗没到师师那里去。然而，派人
前去问候和赏赐东西给李师师却从未间断过。
　　宣和二年，徽宗又到师师家去了。他见赠师师的那张名画
挂在醉杏楼，便站在那里细细地欣赏了很久。忽然，他回头看
看师师，开玩笑道：“怎么那画里的人，居然一叫就出来了啊！”
当天，徽宗又赐师师许多名贵的东西。
　　宣和四年三月，徽宗再次来到师师家里，又赐给她许多钱
财礼物。后来师师过生日，也有不少赏赐。徽宗赐给师师的金
银、绸缎、古玩、用品、食物等等，总计折合白银达十万两以
上。
　　后来有一天，徽宗邀集宫中所有的妃子举行宴会。韦妃偷
偷问徽宗道 ：“那个姓李的女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何你
这么喜欢她？”徽宗说 ：“也没有特殊的。不过，如果让你们
统统改穿素装，让师师混在其中，那立刻就会显出她的与众不
同来。她那一种幽雅的风韵，是无法仅仅从相貌和身条的美上
去体会的。”
　　不久，徽宗退位。自此之后，他对以前那些荒唐事，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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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大兴趣了。这时，李师师向李妈妈说道 ：“我们的大祸快
要临头了！” 李妈妈说 ：“那可怎么办呢？”师师道 ：“一切
听我的，就可以保住我们平安无事。” 李妈妈只得唯唯连声。
那时，金邦正向宋朝进行侵略，河北方面军情紧急，师师便将
徽宗以前所赐银两全部捐出，用来资助河北方面的军饷。同时，
她又通过张迪帮忙，让太上皇批准了她出家做道士的请求。
　　宋钦宗靖康元年，金军攻破汴京，把宋徽宗和宋钦宗都掳
去当了俘虏。金邦国主命其主帅闼赖一定要将师师活捉回去。
闼赖于是派兵往各处搜索，一连几日都没捉到。后来，她的住
址被汉奸张邦昌等人侦察到了，才把她捉住，送进了金营。师
师到那里后，指着张邦昌等痛骂道 ：“我只不过是个娼妓，也
受了皇帝宠爱。而你们是宋朝的大官，享受着朝廷的俸禄，为
什么要做这种出卖祖国的勾当？你们投降了敌人，还想从我身
上捞到一点卖身投靠的资本，真是无耻之极！我死不足惜，你
们就别想从我这儿打什么主意了！” 说完，她便从头上拔下一
支金簪，刺进自己的喉咙，然而这还不足以致命。于是，她又
把金簪折断吞了下去，这才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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５９ 流红记　
　　
　　唐僖宗时，京城中有个读书人名叫于祐。有一天傍晚时分，
他独自一人在皇城边的街道上散步。那时已是深秋，那草儿花
木都已枯黄，晚风瑟瑟吹来，树叶随之纷纷飘落下来。面对眼
前这幅萧疏的景象，不禁勾起他一片伤感之情。他看着皇城护
城河中的流水，无数落叶漂浮，随流而下，便走到水边，蹲下
去仔细观觉。过了许久，他忽然看见水面上有片红叶，比别的
叶子显得稍微大些，再细看时，竟发现上面隐约还有墨迹。于
祐十分奇怪，等那片红叶漂到跟前，便把它捞了起来。只见那
上面果然有字，还是一首诗呢。那诗道：
　　
　　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
　　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于祐拿着这片红叶，把它带回寓所，再玩味一番，然后放
进书箱里，想留作纪念。此后他每天都不知要多少遍地吟诵这
首小诗。他觉得这首诗作得情思宛转，格调清新，所以十分喜
欢，但就是无法知道诗的作者是谁。他想：既然这水是从皇宫
中流出来的，那这诗句定是宫女所作。他非常珍爱这片红叶，
也常思念那个孤寂的文才横溢的宫女。为此，他耗去了很多精
力，人也消瘦了许多，甚至逐渐变得神魂颠倒起来。一天，于
祐的一位朋友来看他，问道 ：“老兄为什么消瘦成这个样子？
其中定有原因，能告诉我吗？”于祐道 ：“这几个月来，我夜
里总是失眠，吃东西也觉得淡然无味。” 接着就把捡到红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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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朋友听后大笑不止，说道 ：“想不到老兄
竟痴到这种地步！” 那位写诗的宫女跟你又不相识，当然更谈
不上对你有什么感情了。你不过偶然拾到这片叶子，何必对那
人这样痴情呢？尽管你是真心真意地想她、爱她、念她，然而
她被关在深宫里，即使你插上翅膀，也不敢飞进去见她一面啊！
象你这样的单相思，岂不是太愚蠢了吗？”于祐听后却很不以
为然，固执地说道 ：“我相信，一个人只要意志坚决，无论去
做什么事情，迟早会达到目的的。办事就怕没有恒心没有毅力。
这件事，谁又断定就肯定无法成功呢？” 他不听朋友的劝告，
还是一如既往地深深眷恋着宫中那位不知姓名也从未见过面的
女子。
　　这些日子，于祐难以抑制自己的思念之情，于是也找了一
片红叶，在上面题了两句诗道：
　　
　　曾闻叶上题红怨，
　　叶上题诗寄阿谁？
　　
　　写好后，他把这片红叶放在御河的上游水中，希望它顺水
漂入宫去。大家知道这件事后，都笑他太愚太痴了。
　　因为红叶的事耗费他的精力越来越大，所以每次他温习功
课就自然懈怠了。在此后一连几年中，于祐屡次参加进士考试
都不能考中。他远离家乡，连续在京城住了几年，不仅对求取
功名产生厌倦情绪，而且经济上也越来越紧张了，于是他便投
在山西运城人韩咏门下，做个门客，干些文书工作，挣点钱维
持生活。
　　就这样过了许多日子，一天，韩咏派人把于祐叫去，说道：
“近来皇帝下令，放出了一些宫女，叫她们各自嫁人。其中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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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姓韩的宫女，与我是本家，她已在宫中呆了好几年了。现在
她已经离开皇宫，暂时寄住在我的家中。你已是三十多岁的人
了，还未成家，一个人孤孤单单生活，怪可怜的。对你目前这
种处境我深表同情。这位姓韩的宫女原本是一个良家女子，年
纪刚三十岁，不仅人长得很漂亮，而且手头有很多积蓄。我想
跟她去说，让她嫁给你，不知你愿不愿意？”于祐听了，赶忙
离开座位向主人拜谢道 ：“我是一个落魄的穷书生，投靠在您
的门下，平时吃得饱，睡得暖，受您的照顾已经很多了。我只
恨自己没什么能力，不能多为您效劳，来报答您对我的恩德，
因此一直感到非常惭愧。至于娶妻之事，我不敢有这样的非分
之念呢！”韩咏道：“既然如此，这事就由我作主为你置办了。”
于是，派人给于祐作媒，要成全这桩婚姻美事。跟那姑娘一说，
她也竟没二话，愉快地同意了。韩咏又帮于祐准备好聘礼，布
置了新房，举行了婚礼仪式，使他俩结为眷属。
　　于祐半生曲折，年愈三十才得以成家，所以结婚那天晚上，
他激动不已，高兴之极。他见韩夫人嫁妆丰厚，人也长得十分
漂亮标志，不禁有些飘飘然了。他本是一个寄人篱下之人，突
然间天翻地覆，既有了家产，又有了美丽的妻子，真象做梦一
般。这正好应了一句谚语：人有旦夕祸福啊！
　　于祐和韩夫人感情投机，恩恩爱爱，情意缠绵，生活十分
美满幸福。两人生活了一些日子，有一天，韩夫人忽然在于祐
的书箱里发现了于祐捡回的那片红叶，不觉大吃一惊。等于祐
回来， 她问道 ：“这红叶上是我写的诗， 怎么会到了你的手
上？”于祐便把事情经过如实告诉了她。韩夫人一听，觉得这
事也太巧了，说道 ：“我也在御河中拣到一片红叶，那上面也
写有两句诗，不知是谁写的。” 说着，便从箱子中找出那片红
叶，交给于祐看。于祐一看，又惊又喜，说道 ：“真是天缘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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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是送给写诗的那位宫女的，不料真的能到她的手上。我多
年日夜思念的那位美人，那位让我牵肠挂肚的宫女，原来就是
你呀！” 两人面面相觑，惊叹不已，都激动地流下泪来。过了
好一会儿，于祐说道 ：“难道说这是偶然的吗？咱俩的姻缘，
多象是前生注定的啊！” 这事后来传扬出去，听到的人无不称
奇感叹。
　　又过了些日子，有一天韩咏办了酒席，宴请于祐和韩夫人。
席间，韩咏对他们开玩笑道 ：“今天，你们两个也该感谢我这
大媒了吧！” 韩夫人笑着说道 ：“我跟于祐的结合，全是上苍
安排的，并不是依靠媒人的力量才成的啊！” 韩咏一时被弄糊
涂了，于是不解地问道 ：“这是从何说起呢？”于是，韩夫人
便将在红叶上题诗之事前前后后的情形都如实讲了出来。到这
时，韩咏才如梦初醒，叹道 ：“天下还真有这么机缘巧合的事
情啊！”
　　唐僖宗广明二年，黄巢领导的农民起义军攻破长安，迫使
唐僖宗皇帝不得不向四川方向逃难。当时，韩咏是朝中重臣，
便命于祐带领一百名家丁，在前面引导，以保护僖宗一路平安。
韩夫人作为宫中旧人，所以能见到皇帝。一回，韩夫人见僖宗
心情不错，就将她和于祐结合事情的前后情形告诉了僖宗。僖
宗道 ：“我似乎也听人说过这事。” 于是，僖宗召见了于祐。
于祐只觉得诚惶诚恐，跪在地上不停叩头，连说：“死罪死罪。”
僖宗笑道 ：“你是我门下的旧客了，起来吧。你要好好看待韩
夫人，一心去过日子吧。” 于祐谢恩而退。
　　后来，僖宗回到长安。于祐因为曾随同僖宗避难，护驾有
功，所以被朝廷重用，做了神策军虞侯，专负保卫皇帝之职。
他与韩夫人则相敬如宾，白头偕老。韩夫人总共生了五个儿子，
三个姑娘。几个儿子都用功读书，因而后来全做了大官，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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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都嫁给了名门富贵人家。韩夫人也因治家有方，曾受到皇帝
的册封。